韦景煊叫小钩子进屋,将一只长圆筒交给祥图。祥图谢过她,背着圆筒走了。
他一走,韦景煊便对小钩子使了个眼色。小钩子会意,急忙跟上去。
那木有点担心:“真倒霉,这画摆在那儿多少年了,无人问津,怎么今天突然有人要来赏鉴了”
韦景煊心想:“哪有这么巧的事?说不定是奕劻舍不得画,怕我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才故意找了个借口问我要回去。”
他说:“这画是圆明园烧了后从宫里流出来的,没有多少人见过真迹。要论笔法,我自信已经模拟得以假乱真,唯一不足,是乾隆爷在画上盖下的一个个大印。金石非我所长,时间又太仓促,但愿来客中,没有端方一般的金石名家。”
那木被他说的更是紧锁眉头。
韦景煊安慰她:“真要被识破,大不了王爷责罚我一顿。庆宽那边,我们另想法子,你别愁眉苦脸的。”
那木叹了口气,依旧愁眉不展。
不久,小钩子蹦蹦跳跳地回来了。两人忙问她,她笑说:“小姐,你笔法如神,那些个文人墨客,并我们家王爷,没一人看出不对劲,都在那儿没口子地称赞画呢。”
韦景煊这才彻底放心。
这天下午,韦景煊和那木照计划,坐车去大栅栏街的茶庄见一个叫庆宽的人。
要说这个庆宽,原是和硕醇亲王奕譞府里的画师,后来进了内务府,因丹青了得,能画,能设计,能赏鉴,深受慈禧赏识,派了他设计颐和园,此后一路高升,从内务府员外郎,升至晋三院卿。
韦景煊因父亲的事要找人和慈溪沟通,第一个便找到他。
他们在包房中坐下不久,那木便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底下一顶小轿停到门口,庆宽从里面走出来。
韦景煊说:“都说这庆宽有收藏癖,老佛爷让他负责收回圆明园中流到民间的文物,凡经他手的,倒有一大半,成了他自己家的东西。王蒙这幅真迹,也是当初圆明园中珍物,希望能让他满意,别再要求其它了。”
这次换那木安慰他:“他要钱也没关系,我把我的储蓄全带来了。”说着,她拿出一刀银票。
韦景煊一愣:“有多少?”
“十多万两吧。”
“这么多?”
“去年更多,东借西借,只剩下这么点啦。可惜你跟家里闹翻了,不然我们俩的钱凑在一起,准够了。”
韦景煊暗暗吐舌,想他一生的积蓄大概也不到这位小郡主的一个零头。他心里感动,想对那木说几句真心话,外面脚步声响,店伙计吆喝领路,已把庆宽领到门前。
庆宽身材矮小,文质彬彬。他的衣着看似朴素,料子、做工,却是绝好。他一个人进屋,要了壶太平猴魁,双方寒暄了几句。庆宽想:“醇亲王府的人和我说,庆亲王的小郡主找我,要我替她辨别一幅古画的真伪。现下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旁边这位花容月貌的,莫是那个奕劻抢来的儿媳?”
那木注意到庆宽偷偷看了韦景煊好几眼,她说:“庆大人,老实说,我对于字画,没多大兴趣,这次想找您辨认画真伪的,是我的大阿嫂。”
庆宽心想:“果然是她。”
韦景煊和那木合力,将一幅画从长圆筒中取出,一人执一头,将画展开。
画上崇山峻岭,小桥流水,上方还题了首乾隆的诗:“落落苍松下,人居绝四邻。清风永今日,明月是前身。有水隔尘世,无桥度客人。山樵高致在,底辨赝和真。”
庆宽只看了几眼,便吃惊地说:“这的是王蒙亲笔画的《幽壑听泉图轴》啊。我有幸见过一次这画的拓本,别的会弄错,这多处乾隆爷爷盖的章,断不会弄错。”
他说着笑起来。韦景煊明白他话中的调侃,也笑了一下。
韦景煊看看那木,说:“若庆大人不嫌弃,这幅画就送给大人了。”
庆宽眉毛一跳,连声推辞:“这画得来不易,庆王爷想必也爱如珍宝,我无功不受禄,怎么能据为己有?”
韦景煊说:“庆大人,您是聪明人,我也不跟您绕圈子了。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在老佛爷面前参了我爹一本,说他暗中勾结康有为和梁启超,欲对朝廷不利。老佛爷听后大怒,立刻革了他的职。庆大人是老佛爷跟前红人,还望能代我爹,跟太后美言几句,洗清他的冤屈。”
庆宽痴痴地看着王蒙的画,好似恨不得钻进画中,呆着不走了。他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韦景煊的话,犹豫说:“老佛爷最恨康、梁党,举朝莫不知晓。别说韦大人,就是比韦大人来头大十倍的,现在也还吃着苦果子呢。其它事,我或可勉为其难,在老佛爷面前进言一二;这件事,可实在超出我所能为。”
韦景煊说:“此事自然极难,所以我们才想到找庆大人帮忙,除庆大人外,没人能够了。”
庆宽又看了几眼画,忽问说:“庆王爷知道你们送这幅画给我吗?”
韦景煊说:“他不知道。”
“这要命了。万一以后他察觉,问我要起来,我哪敢不还?”
“庆大人放心,他轻易察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