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掀帘,走进一间二十多平米的房间。房间内布置极为简洁,没有几样家具,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韦春龄一时竟判断不出这是间什么房。
房中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多的锦衣华服,正半躺在一张贵妃榻上吞云吐雾。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在旁边为她烧烟泡。
韦春龄再镇定自若,也不禁疑惑地看了看身边的侯英廷。
侯英廷笑说:“我没跟你说过么?青帮俞挽师,是个女人,也是我以前在黑旗军的上司。”
韦春龄“啊”了一声,震惊地盯住了面前的女人。
俞挽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虽然涂着厚厚的粉,但难掩原本的褐黄色皮肤。脸上颧骨高耸,人中凹陷,到嘴巴处又再次凸出,很像广西、越南那边的人。她皮肤已经松弛,原先的狭长眼睛成了三角眼,但眼中精光流动,像一条长年生活在草原上的野狼。韦春龄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么个人,就隐隐地生出些不应该有的好感来。
俞挽师听了侯英廷对她的介绍,很是高兴,让他在自己身旁的矮凳上坐了。王齐已经搬来一把靠背椅,给韦春龄坐,他自己则恭敬地退立一旁。
俞挽师说:“英廷,你定的货还没备好,你怎么又来了?”
侯英廷说:“我这次,是为韦守中来的。”
俞挽师看看王齐:“韦守中的事,是谁在负责?”
王齐忙说:“是我。”他将早上如何骗走韦守中的事复述了一遍,“我把人带到西江旅馆,想要动手,但甘熊守着他,我们被他伤了好几人。我不愿硬拼,让弟兄们守在门口,不许人进出。我先回来处理些紧急帮务,下午再去。”
俞挽师点点头:“甘熊是江金山手下八大金刚中排行第二的人物,你们的确不是他对手。不过他怎么没死,倒替韦守中当起保镖来?”
王齐看了看侯英廷。侯英廷说:“他不是韦守中的保镖,是我的人。我曾救过他一命,所以他甘愿为我效力。上次来见你,知道你不大愿见外人,所以没带他过来。”
俞挽师看看他,又看看韦春龄,似笑非笑地说:“那更奇怪了。韦守中不是刚丢了官”
侯英廷说:“我投诚大清后,他对我很是照顾。以前你和刘将军都教过我,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他如今有难,我自当竭力为他奔走。”
俞挽师问王齐:“你是英廷推荐给我的,他的话你听见了,怎么说?”
王齐没料到主子把这个皮球踢给了他,不禁一脸尴尬:“论理,侯兄但教有所吩咐,小弟一定从命。但这件事,可能牵涉到本帮未来的利益,我不敢做主。”
侯英廷说:“我正要问你们,你们向来只是提供个解决江湖恩怨的平台,有人出钱,在你们这儿挂榜;有人缺钱,在你们这儿揭榜,你们保证交易双方互守信用,各取所需。什么时候,你们自己也下水揭榜了?”
俞挽师不说话,王齐只好接口说:“侯兄说得不错。本来,这是不允许的。我们一旦插手,无论所杀何人,以后势必被看作这人的对立派,我们也就失去了一部分可能的客户。但这次情况有些特殊。”
侯英廷说:“因为挂榜的人和袁世凯有关?”
王齐说:“挂榜人是‘天师堂苗老板’,他和袁世凯什么关系,我们不好随意揣测,但他自己说,他是同盟会的成员。他挂了几次榜,都失败了。昨晚,他与另一位会中成员前来找我,拜托我们亲自动手,除掉韦守中,还许诺同盟会一旦得势,必视本帮为友。你去杭州的事,以及你从杭州发给韦守中的电报内容,也是他们告诉我的。侯兄,我当你是自己人,所以什么都不瞒你。”
韦春龄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开口说:“昨晚和苗老板同来的人,是不是叫陈少培?”
王齐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承认,但看他表情,是八九不离十了。
韦春龄说:“陈少培如果是以同盟会的名义让你杀我爹,那么你上当了。”
“哦?”
“同盟会和我爹无冤无仇,杀了他,对同盟会半点好处也没有。这个陈少培,不过因为我爹曾将粤汉铁路收归国有,令他和他那干同乡的投资打了水漂,他心怀怨恨,才公报私仇,借着拉拢袁世凯的名义,找人杀我爹。”
王齐和俞挽师互相看了看,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俞挽师忽然来了兴趣,笑说:“还有这事?”
韦春龄说:“孙先生肯定不知这人的所作所为。我本身也是同盟会中人,还曾经救过孙先生一命。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若你们当真杀了我爹,你们非但得不到同盟会的友情,反而会为自己多竖一个强敌。”
侯英廷也趁机说:“据我亲身经历,同盟会这水深得很。他们内部倾轧,你们又何必掺和其中,替他们当枪?”
俞挽师又不说话了。王齐不断地看她,仿佛恨不得夺走她嘴中烟斗,挖出个明确答案来。俞挽师终于赏脸白了他一眼:“这事你负责的,随你怎么收场,不用问我。”
王齐大胆说:“那我这就去西江旅馆,叫弟兄们回来。”他见俞挽师没异议,心里一喜,这便要走,却又被她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