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炎的心里一热,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阿福哥,我跟刘科长非亲非故地,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福笑了笑:“你不用担心这么多,刘科长能图你啥呢?就是看你一个人在城里混得不容易,想帮帮你呗。”
阿炎想了想,心里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和兴奋充满了,所有的念头都在脑子里乱跳乱撞,也想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再吭声了。
阿福又补充说:“等你正式被录取了,单位还要给你发工作服的。这两套衣裳,是让你下班后替换着穿的。”
阿炎看了阿福一眼,更没有话说了。
在第一招待所的洗手间里换好新衣服,阿炎对着墙上的镜子看了很久,都有点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了。天啊,同样一个阿炎啊,为什么穿上不同的衣裳,就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呢?
这里可真是一个高级的大地方啊,连厕所里的镜子都这么大----阿炎在乡下老家也有一面镜子,但那是用两个鸡蛋换来的一面小圆镜,就像玉米面窝窝头那么大。尽管如此,那也是阿炎的宝贝,因为同村的姐妹有很多人连这样一面小圆镜也没有,都是对着水缸梳头的哩。阿炎一边抻抻衣角拽拽衣袖,一边在大镜子前扭来扭去,舍不得离开。这时一个穿制服的女孩子(招待所的服务员)进了洗手间,奇怪地看了阿炎一眼,阿炎的脸就腾地一下红了,提着换下的旧衣裳跑出来。
阿福站在外面的走廊里吸烟,见阿炎出来,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嗯,跟七仙女差不多哩。”
阿炎的脸更红了:“阿福哥,不许你瞎说。……你真觉得好看?”
阿福笑了:“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长的好啊。”
阿炎哼了一声:“又来取笑俺乡下人啦,不理你了。”
阿福不笑了:“呆会儿见到王所长,可不敢说是从乡下来的啊。你很聪明,有些事不懂没关系,只要多看几眼,就会了。”
阿炎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连甫打量着坐在简易沙发上的阿炎,莫测高深地笑着。阿炎见这位领导不说话,愈加紧张地不行,要不是手里捧着玻璃水杯,早就用手去拧自己的衣襟了。
阿福见王所长不说话,就有些着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上去,划着火柴给王连甫点上:“王所长,我们刘科长说了,您要是帮了这个忙,改天他请你去吃海鲜哩。”
王连甫往椅子背上一靠,吐了一口烟圈:“阿福,这位顾阿炎同志,真的是刘清远的姨表妹?”
阿福笑笑说:“瞧您说的。这表妹还有乱认的?”
王连甫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跟你们刘科长是老同学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在滨海市里还有这么一个姨妈啊?”
阿福说:“我跟刘科长是一个村子的,这个我比您清楚。他的姨妈原来是跟姨父在部队上的,后来姨父转业到咱市里工作,姨妈当然也就跟着搬到了滨海。”
王连甫“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恍然大悟。
常燕收拾完餐桌上的碗筷,拿到厨房里,三下五除二地涮洗完毕,擦干双手,走到客厅里,去摘衣架上的提包。小刘遨在奶奶的怀里扎撒着一双小手,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妈妈,抱抱,抱抱!”
奶奶轻轻地拍着孙子的后背:“乖乖,别跟妈妈闹,妈妈有正事去做,回来给咱们家的乖乖带糖吃。”小刘遨不听奶奶的利诱,依旧嚷:“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刘清远坐在沙发里说:“还要到团里去住”
常燕没有正面回答刘清远的问话,却对着小刘遨说:“儿子不闹哈。妈妈真的有急事,这几天团里连夜排演《红灯记》,有几个唱段还要再完善一下。等妈妈忙完这几天,带我们家宝宝去逛公园,好不好?”
奶奶忙说:“你有事尽管忙去,工作要紧。孩子看不见你,也就不闹了,你赶紧去吧,别误了工。”她不会说别耽误工作,就按老家的说法“别误了工”。
常燕就对坐在沙发里的刘清远笑了一下,算是表示歉意,把皮包挎在肩上,去门口换鞋子。
刘清远也站了起来:“正好我今天晚上有兴致,就陪你去看一下你们的排演吧。”
第5章 戏里戏外
13
常燕倒没有欺骗刘清远,京剧团里真的有彩排活动。在炽亮的瓦斯灯光下,舞台上正在进行一幕幕的唱腔和身段调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台下偌大的观众席上孤零零地坐着刘清远和司机阿福,两个人指间都夹着香烟。刘清远不动声色地盯着舞台,阿福一会儿看看舞台,一会儿再转过头来看刘清远。
舞台上灯光忽然一暗,幕启:北风凛冽。四个日寇宪兵巡哨过场。李玉和手提号志灯,朝气蓬勃,从容镇定,健步走上。
李玉和唱西皮散板:“手提红灯四下看……,上级派人到隆滩。时间约好七点半,等车就在这一班。”
风声。常燕扮演的铁梅挎货篮迎风而上,向着“李玉和”很清脆但略带迟疑地叫了一声“爹”,同时眼神向台下观众席上扫了一眼。
站在舞台边沿的导演眉头一皱,想要叫“停”,但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