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放下筷子,闷闷地站了起来:“我,我去给x市养殖场打个电话,让你妈给你开完了家长会再走。”
乔南一愣,看着他因为脚腕不舒服走得非常艰难的背影,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干嘛搞得那么麻烦?你到时候反正在a市,顺便去一趟不就行了?家长会一般在下午,又不会耽误生意。”
沐爸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微动,但还是迅速躲回了屋里。
乔南只好将目光转向沐妈,沐妈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哀伤,却什么都没说,只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
夜里。
沐想想托腮看着桌上的两枚苹果。
书房温暖的灯光披撒在这两颗寒酸的小果子上,沐想想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了碰它们,指尖能感受到坚硬冰凉的触觉,母亲将它们塞进自己怀里时那怅然又慌乱的模样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为什么慌乱呢?为什么怅然呢?
妈妈站在电梯口那迷茫的神情,似乎真的很想留下自己,爸爸也说看到自己就想起“女儿”,真好啊,换了一具身体,他们之间仍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系。
不知道爸怎么样了,扭到的脚踝还疼不疼。开门的那一刻屋里传出的香味也真的很浓郁,几乎不用思索,沐想想就知道那一定是爸爸的手笔。爸爸做的菜里有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很多很多年以前,这份味道就深深刻在了沐想想的记忆中。
爸爸变黑了许多的鬓角和精神了很多的面貌在眼前挥之不去,是因为开始工作的原因吗?这一刻沐想想觉得自己隐约懂得了曾经乔南说的那句“男人需要的是肯定”是什么意思。
她鼻酸了一下,抽出两张纸巾仔细擦拭那两枚苹果,借着微红的果皮,仿佛就触摸到了自己一家的温度。
手机忽然铃声大震,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屏幕,是乔南。
沐想想才想起自己在家里还有这么一位线人,接起电话,刚想问对方爸爸的脚腕如何了。
乔南的声音就抢在那之前响起:“喂?沐想想,我有个事要问你。”
乔南一边看书一边回想沐爸的反应,被搞得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复习,偏偏沐妈什么都不肯解释,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电话打到沐想想这里。
沐想想怔了怔:“什么?”
然后听着乔南的叙述,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许多原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直至隔天踏下到达英成外国语学校的公交车,沐想想仍沉溺其中。
英成难得的热闹,毕竟是一年一度的校际联赛,连校方都很体贴学生们的激动,将这一天整个下午的课程全部都给取消。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们于是倾巢而出,分散到校区的各个角落里活动,沐想想几乎在踏入校门的瞬间就被发现了。
沐想想接收到四下递来的那些无处不在的对乔南身体的关注,心情有些复杂。
比起担心被发现的紧张,更多的应该是种怅然吧?
明明乔南已经离开一年多了,而“沐想想”却在这里的高中部呆得更久。
可周围那些写满张扬的笑脸却始终跟她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沐想想从进入这所学校开始,就从没抱过可以交到朋友的奢望。
亦或者她从初中起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
那天乔南告诉了她英成要进行统考并召开家长会的事情,并问她为什么沐爸那么抗拒到学校。
这让沐想想怎么回答呢?事实上,她和弟弟沐松的家长会由母亲出席早已经是沐家不成文的潜·规则了,沐爸即便到场,也一般会等在学校门口,而不会出现在学校的师生面前。
至于原因。
似乎是自己初一下半年吧?
沐想想望着英成宽阔的校区,目光深远,她想到那一天,自己搀扶着父亲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父亲正拿着她全满分的成绩单笑得合不拢嘴,紧接着,他们迎面碰上了一大群追逐打闹跑来的同学。
那些同学长什么模样她此时已经记得不真切了,因为自那之后的整个初中时期,她再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可当时他们诧异的眼神和不假思索的质问,直到此刻仍像刀子那样插在胸口——
“哇!全班第一,没想到你爸爸居然是个残疾人!”
然后他们嘻嘻哈哈互相推搡着开始学习沐爸走路,又很快被听到动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的班主任赶走。
沐想想永远记得那一刻从父亲身体传来的震颤,她气得双眼通红,想上去跟他们打架,却被爸爸紧紧拉住。父女俩无声地走了很久,最后还是父亲主动费力地半蹲着给了她一个拥抱:“没关系,想想,没关系,不要难过,不要生气。”
怎么能不难过?怎么能不生气?沐想想当时揪着爸爸后背的衣服大哭——这些同学,让爸爸伤心了啊!
从那以后爸爸就再没出现在她的学校里,初二和初三各种需要家长出席的活动,全都是沐妈出面的。
然而“年级第一沐想想有个残疾人爸爸”的消息还是很快在班里流传开,当时她所在的a市第一中学是a市名列前茅的初中,大家为了本校高中部的直升名额竞争压力很大,重点班的同学们大多从小学就开始同窗,唯有总是转学的她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学冒出来,还稳稳抢走了年级第一的宝座,成为老师们口中用来对比和激励同学们学习的榜样。
沐想想就像是一张被竖起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