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绵长到永无尽头的梦,梦里她回到了曾经的崇家,躺在那间属于自己的宽敞卧室里。
是的,这是她十八岁之前住过的那间卧室,圆形软包大床摆在房间的一角,雪白的轻纱幔帐铺天盖地垂落下来,床边是一盏欧式宫廷风格的纯白铁艺落地灯,磨砂灯罩宛如一株生动的郁金香花苞,透着暖白的微光。
倪澈的睡眠很轻,她房间的墙壁做过特殊的隔音处理,整面墙由上到下都做了白色的真皮软包,细致优雅的抽象树形压纹是一位知名欧洲设计师的手绘作品,枝桠上稀落地点缀着浅淡的银色叶片形图案,只有在灯光大亮的时候才晃出莹莹光影。
还有吊顶上波浪形排列的风琴管水晶灯饰,每每有微风拂过,便会发出悦耳的清响。
远处的墙面矗立着一整排的白漆实木书架,上面排放着被倪澈精心整理过的各式书籍,其中有一部分是景澄送给她的。她抬手抽出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这是英文译本,当年景澄经常读这个故事给她催眠。
“去承认你的罪过,上帝就会给你新生……以受苦赎罪吧……让我们一同苦难……”
倪澈紧紧握住了自己胸前那枚十字架,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索尼娅也有一枚铜制的十字架,如果我愿意受苦,是不是就可以救赎一切罪过?
倪澈闭上眼睛,用力扯断颈间的项链,将它夹在书页中,重新将书塞回架上。
她坐在书架前雪白的椭圆形地毯上凝视着整个房间,恍惚中有一种奇异的陌生感,这是在梦里吗,真的梦见了从前属于她的那个家吗?
其实许多的细节已经模糊地揉进了潜意识里,她甚至看到了从前她未曾留意过的某些东西,比如梳妆台上琥珀色的抽屉拉扣,钢琴旁那个被她用来塞旧曲谱的手编收纳篮,甚至那面崇安不知哪里寻来逗她玩的手绘埃及艳后面具……
倪澈扶着书架边的玻璃矮几站起身,不小心碰翻了上面一架旋珠形状的永动摆件。
她将摆件扶正放好,轻轻一碰,立于一个脆弱支点上的旋杆便带着两端的旋珠缓缓翻转起来,永不停息,是以,那两颗旋珠永远都隔着一条银河的距离不得相聚。
倪澈从不记得自己的房间里曾经有过这么特别的一个物件,她的指腹轻轻滑过摆件基座上一行银色小字:2015鲸市魔方公开赛三阶盲拧亚军32.01s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进了倪澈的大脑,她倏然惊醒,这个七年前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的梦境里!
周遭的一切突然忽远忽近,剧烈地旋转起来,混乱中倪澈却清晰地看到了更多不同于从前的东西,挂在墙上的小提琴,封闭窗口上足够以假乱真的风景彩绘,位置怪异的盥洗室推拉门……这不是她的房间,也不是她的梦……那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奔去门边,徒劳地按压着开门手柄,精钢防盗门纹丝不动。还有窗户,房间里的两扇窗已经被彻底封死,半点光线也透不进来,所谓的窗帘无非只是摆设。
倪澈推开玄关处的一扇门,里面居然是一间完整的厨房,厨房!厨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厨房里应有尽有,连冰箱都塞满了各种食品和饮料,西柚汁的生产日期是十月一日!
倪澈跪在地板上双手掩面,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景澄在哪儿?
“景澄,景澄——呜呜呜——”
究竟是谁在跟她开这么残酷的玩笑,这是专门为她准备好了的楚门的世界吗?
***
景澄很清楚在他家的门外、楼下,大概有无数个便衣紧紧盯住了所有的出口,天罗地网任他插翅难逃,那些人会跟踪他然后找到倪澈,把她带走关起来。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如今满世界的人都对倪澈深怀恶意,唯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保护神。
医生给他注射的药物里增加了镇定成分,所以他只是稍微躺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居然天色都暗了下来。
景澄瞥了一眼景良辰丢在床边柜上的钥匙,他如果想去看倪澈,的确是没有什么锁可以锁得住,没有什么人可以拦得住。
***
景澄开门进屋的时候,房间里仍然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只亮着那盏暖白的落地灯。他随手关上门走进房间,大床上却空无一人,“小澈?”
这间屋子宽大却明了,一眼望去就知道屋里没人。景澄推开卫生间的门按亮灯光,依然是空空荡荡。他又耐心地找了一遍厨房,他的倪澈一定还在这里,对此他很有信心。
景澄的脚步停在靠墙一组衣柜前,原本倪澈的房间里这个位置并不是衣柜,而是一爿宽敞的衣帽间,但格局所限,他也只能照猫画虎地做成这样。
景澄的手指勾住柜门上的银色拉槽,轻轻拉开,在摆挂稀疏的柜子里,倪澈裹着一件景澄的白衬衫,歪着头靠在衣柜内壁上睡着了,微卷的黑发垂在肩膀上,白皙的颊边还挂着泪痕。
“是不是我的药下得太多了?”景澄伸手过去,一边托住她的背脊,一边抄起她的膝弯,不顾腰部使力时伤口处牵扯的剧痛,想将她从柜子里抱出来。
“啊——啊啊——”
他没想到自己的手刚刚碰到倪澈,她便受惊一般大叫起来,哭着挥手过来打他。好像那间柜子变成了她的私人领地,不管是谁来侵犯她都要跟对方拼命。
“是我,小澈,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