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用过了朝食,陆氏和曲阳翁主一起梳理请客的名册,听侍女来禀又有贺礼到了,就感慨道:“大人桃李满天下,这都十多年过去了,还有这么多人惦记。只是眼看婚期近了,这些贺礼还没整理,委实忙不开手。好在阿姜就要回来了,倒是能帮一把手的。”
甄姜,陆氏和甄志谦的长女,已经出嫁十来年了。
陆氏话里说的是忙,许是想到出嫁多年的长女要归,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喜色。
曲阳翁主心里是为甄柔发愁的,这些日子看到陆氏忙前忙后,她心里其实有些羡慕,此时见甄柔陪在一旁发呆,估摸着甄柔的婚事多半要低就,便想让着多学些理庶务的事,于是道了一句“阿姜外嫁女,回来是客,”就作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向甄柔扬了扬下颌,道:“这一个大闲人,尽管拿去用!”
陆氏也舍不得长女一回来就忙事,取笑了一句曲阳翁主嫌弃自家娇儿的话,就接下道:“那就有劳阿柔了。”
甄姚去沐汤了,甄柔没有事做,自无不可,当下应了,带上阿玉自去清点贺礼。
时值秋老虎厉害,不过眼下时辰还早,热气还未窜起来,就让侍人将近来的贺礼堆累在她的庭院里清点。
庭院里花木繁盛,槐树参天,人于其下,通体生凉。
甄柔铺席跽坐树下,前方一长案,案上置竹简,她执笔而书。阿玉跪在一旁服侍,研墨递水。
一侍人在庭中亢声唱道:“益州广汉郡郡守送蜀锦百匹……”
居然还有蜀地的……
甄柔挑了挑眉,放下记载长安之地送贺礼的竹简。
主仆默契,阿玉旋即递上一方未用过的竹简,甄柔接过在案上铺开,先挥毫“益州”二字,方书广汉郡郡守送蜀锦百匹。
一时书毕,阿玉耳杯递水道:“娘子已录快一个时辰了,不如先休息一刻半会?”
甄柔正有感疲乏,要欣然同意了,有灰衣仆人匆匆来禀。
他匍匐跪在地上,道:“三娘子,衮州刺史曹劲命人送上两份贺礼。”
甄柔以为只是一普通贺礼,谁知竟是曹劲送来,她放笔的动作都停下了。
阿玉也是这样认为,冷不防一听,惊得手一抖,杯中的水都洒了出来。
甄柔到底比阿玉镇定,很快回过神来,将笔往研上一放,也就纳罕问道:“哦?是那个曹家人么?他们还会送礼来,且说说看。”
一庭院七八个侍女侍人,皆受家主影响,认为曹家人乃虎狼之辈,自不觉得甄柔主仆举动有异。
毕竟他们初闻曹家人送贺礼,也都是又惊又诧。
那禀告的侍人自也不疑有他的回道:“回禀三娘子,衮州太守曹劲送来的两份贺礼,一支白玉发笄贺三娘子您的芳辰,一对出自前朝宫中的龙凤玉佩恭祝二娘子新喜。”
他说时,身后两名灰衣仆人躬身埋头,双手各自高捧一个漆盘上前,在甄柔三步之外跪下,尔后漆盘高举过头。
甄柔和阿玉对视一下,就着阿玉的搀扶站起身,绕过长案,缓步走到灰衣仆人跟前,想了一想,轻咬下唇,揭开覆在漆盘上的白纱。
一支通体白润亮泽的羊脂白玉雕凤发笄乍然出现。
庭院众侍人在簪缨世家里当差,这样一支无一丝杂质的白玉发笄看着虽是难得,但到底只有那样一支罢了,在他们心中并不算顶上的名贵。
甄柔只是瞧着这支白玉凤笄,觉得这质地和那玉璧信物有几分相似,不禁想起那日他们一同擦拭地上血迹的情形,想到曹劲当时的神色,心里隐约有几分不安。
不过到底无凭无据,或是心底压根不愿去想,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逝,就被抛到了脑后。
她随后揭开另一个漆盘上的白纱,只见是一对血玉镂雕龙凤的方形玉佩。
毫无疑问,玉佩乃一对,又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且还是稀有的血玉质地,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甄柔也并不在意自己贺礼的贵重与否。
自她从宗庙回来后,与甄明廷书信来往间,知他已在下邳招兵买马、勤于练兵,便暂时丢开了其它,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陪伴甄姚上。
这时遽然见到曹劲的贺礼,暂抛开的种种念头袭上心头,她脑中只觉豁然一开,想到了一个办法。
前世,她从未听过他们甄家与曹家有过往来。
甄志谦还能口口声声说,曹家财狼之心,他们唯有薛家可依。
可如今曹劲已主动向他们示好了,不是可证他们并非只可仰仗薛家?
甄柔只觉突然福灵心至,道:“曹家人送礼非同小可,必须立刻回禀伯父。”
说罢,叫上阿玉,让那两名奉礼的侍人跟上,去寻甄志谦。
甄柔是当机立断,却忘了甄志谦乃一家之主,又是一城之主,小至宅邸,大至城池,尽是他的耳目,自然早已得知曹劲送礼之事。
书房内。
甄志谦与身边一文一武两大心腹正在议论此事。
他跽坐上位问道:“曹劲此次贺礼,可是欲以示好?还有给阿柔贺芳辰,委实不一般,难道有联姻之意?”
一语说完,只觉甚为有理,不由激动。
曹家、薛家势力相当,甄柔与其成为薛钦的侧室,倒不如成为曹劲之妻更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