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忌生性多疑,看了一下溪水流向的方向,果然是另外一条下山路,而且若真往甄柔身后的地方逃,依眼前所见,确实要从众人面前经过。
甄柔看出陶忌的犹豫,她当下心一狠,兵行险招,跨了一步,让出身后之路,冷然道:“曹劲乃我甄家大敌,我方出言相告,以免你们错失抓住他的良机。如今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
陶忌也知甄家一直畏曹劲,就如当初他们畏惧瞎管青州的曹勋一般,料想甄柔也不会偏袒曹劲。
只在这时,一骑兵突然驾马而来,指着甄柔方指的方向,大声禀道:“少主,那边发现曹家的人!”
双管旗下,薛、陶二人再不耽搁,立时叫回所有人马,打马追了上去。
临行前,薛钦对甄柔道:“柔儿我会再来看你。”
甄柔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心里还在后怕当中,哪还管得上薛钦说了什么,只兀自低头掩饰情绪。
待到薛钦他们人马走尽,她方回过神,连忙奔到草丛一看,却早已不见人。又恐曲阳翁主发现,她无法再去寻找,只好心神不宁的回了宗庙,却不想刚独自回到房中,已有几分熟悉的低沉男声就蓦然响起。
“某,要在此借住几日。”
第二十一章 曹劲
这时正是申末时分,晚春的太阳已经西斜了。
这房间的窗户,偏向东南,那阳光照不到这里,房门一关,屋子里更显得阴凉凉的。
甄柔因今日太过跌宕起伏,只想一个人静静,把这些事情捋清楚。是以,一回到宗庙,见曲阳翁主也似乎有些心神不属,只道是今日不进食了,头疼得要休息一二,于是她便跟着借了这话,没用暮食,屏退左右,独自回到房间。
山里本就清净,主人已道了要安静的休息,侍人哪里还敢造一丝声响,倘大的庭院就静静悄悄了。
在这样四下岑寂,又光线晦暗的密闭环境里,一切动静,人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如是乍然闻声,甄柔不由悚然一惊,又犹自不敢相信,怔怔地转身望去。
因为只是偶尔祭祀居住,宗庙的房间多,每间却并不大。
她住的这间也一样,没有足够的空间,用屏风隔出里外两间,屋子的陈设极为简单。
正对房门的那头,靠墙置了一榻。榻右侧是放了挂衣服的桁架,还有摆着镜台、妆奁的梳妆长案;榻的左面,置了储放衣物的大柜,以及一席一案。
那人现在就立在左手的案边,案上是她年前放的一尊小铜佛,前面一香炉,佛香上有白烟冒出,在空气中袅袅上升。这是她嘱咐阿玉办的,每日佛香不可断。
许是一旁有佛香袅绕,他的眼睛似乎平添了一丝神秘,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深不可测,黑得如同漆黑的深夜,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这一次还好,他的目光平静,不像第一次那样咄咄逼人,也没有今日在溪边的锐利。
似乎……是释放了善意?
甄柔心中一动,眼波随之一转,复又看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曹劲?”
少女的声音像沥沥莺歌,甜美柔和,十分动听。
她用清悦的声音,小心翼翼同他确认,一双流转的水眸,却执拗的看着他,眸光清澈见底,仿佛在说着话----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这样的灵动聪慧,端是明净姝色,他不觉怔了一怔,发现自己的恍惚,眉头就是一皱。
他的眉毛本就浓黑,轻轻一动,便能看见明显的痕迹。
甄柔已经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她又一直凝视着,自是看见了对方在皱眉。
她不由大感诧异的想,难道……不是?
一念还没闪过,他已经颔首道:“正是某。”
甄柔眼睛亮了起来,一点也不计较对方让她会错意,只是心跳如雷,兀自沉浸兴奋,自己竟然阴差阳错救了曹劲本人,救命之恩可比透风报信强多了。
她果然偏向自己,曹劲这一瞬的目光明亮锐利。
甄柔压下兴头,想了想又说道:“今天你叫住我,应该是认出我了,而且知道我会帮你,所以去年十月底在小沛,你是收到我送的漆盒,可怎么----”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甄柔突然想起今日陶忌说的……
曹勋被他们剖棺戮尸,曹劲为了偷回曹勋尸身,竟然冒险闯入薛、陶的营帐,这是傻子都知道会有去无回,曹劲却甘愿冒险,可见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极深。如今曹勋已经不在了,自己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在人伤口上撒盐么?
甄柔忙说道:“对不起。”
曹劲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惊痛,他垂眸道:“无碍,你的漆盒于我多有益处。只是我方防备不够,才致我长兄招人暗手。”
原来是招了人暗手,才会丧命……
甄柔了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暗手,但总归应该和薛钦、陶忌二人有干系,只是见曹劲似不愿多谈,她只好压住好奇,另道:“他们走后,我回头去找你,发现你已不在,怎么这会竟在我房中?”
说完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和曹劲,不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这里还是她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