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是啊,这位先生可能看不见,他的诊断书已经判了下来……
我去看清然那个孩子,他低着头抿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耐心的剥着那些松子,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他不会为死亡感到伤怀,更不会为了旁人的痛苦而波动,他像是个到此一游的仙人,于人亡命之前,伸手恩赐一个愿望,但也仅此而已。
老战友离开了,闲庭之间,我伸手替那个孩子掸去头上的灰尘:“我不太明白你对那个老战友的意思。”
清然一直低着头,我察觉到他有问题,所以要等他,沉默了很久他开口:“大师兄你觉得自以为是的爱,真的是爱吗?”
“什么?什么自以为是的爱?”昊然他们也凑过来发问,我们如同等待答案的贤者,他是那块会给予答案的命运之石,他说:“他从进门开始问我的就是怎么把那些孩子弄进国家队,我又不是神,我怎么可能知道怎么把那些孩子弄进国家队!国家队又不是我开的!”
“第一次看你这么不满啊。”梦然上前抱着他,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不是帮他,是帮那三个队员。”他像是个在赌气的孩子,依旧捏着衣服的角,耐心的和我们解释着:“那个教练从头到尾在意的就是怎么把孩子塞进国家队,而不是怎么让她们自己将国家队视为目标自己争取。说的好听,都是为了孩子的前程,游泳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不能让孩子们的努力白费,他是这么说,他真的这么想吗?哪怕到这种时候,他想的都是怎么让那些孩子成为他的梦想!”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周毅然问清然:“即使是远动员,国家队嘛!那些女孩子肯定也想进去,教练希望她们进去,这没有毛病啊。”
“那天在陶艺教室我看的很清楚,那个夏云能那么傲气就是这位教练平时惯出来的,为什么,因为她是速度最快的,所以这个教练对她就极其好,导致她在游泳队里面颐指气使,高于众人,对其他孩子形成心理上的压迫,如果这次这个孩子没有被选上国家队,队里其他的孩子选上了,对她而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个我知道,欲想毁灭一人必先让其膨胀。”昊然搬着板凳坐在清然的身边:“你是说那个叫做夏云的小姑娘膨胀了?”
周毅然和嫣然对视了一眼似是对那个女孩子有印象,二人无奈的开口:“膨胀的不得了。”
“那个时候这个教练可能连安慰都做不到,只会一味的责备她,会是什么后果?说白了教练一碗水没有端平。我以前看讲座,他们说过运动员的心里变化对成绩的影响很大。因为教练的偏爱,其他的孩子会产生一种消极怠工的神经衰弱状态,邱荷就是这样。”
他想的很多,练习着后果两个字确定了最后的结局,我无奈的摇头:“那个丁玲呢?”
“她是最严重的那个,她有自残倾向,她会自己抓自己来平衡心里的难过。一个女孩子啊,浑身都是血印子。多不好。”
清然认为老战友在意的是国家队这个点,就算如今在他身边的孩子们不是这几个,他也一样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于老战友而言这些孩子只是他用来实现梦想的工具,而不是真正在教导弟子。
“你觉得都是这个‘老战友’的错了?”我问他。
他却微微摇头:“成就一个孩子,毁掉一个孩子是多方面的,教练占大部分,但不是全部。”
“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你都帮他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在后悔不该帮他吗?”
清然松开了自己的手,那孩子的眼底总有我看不懂的苦涩,他说:“师兄,我觉得那个教练也很可怜。”
可怜?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他很着急啊,急着在最后的日子里面追求他的梦想,想把自己的梦想加到那几个孩子身上,我觉得他其实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没有时间了,所以他才会找我帮忙,病急乱投医嘛。”清然说:“那个战友很看不起我,他觉得我长得像个大姑娘,看得又弱的很,要他这种骄傲了一辈子的人向我这样的孩子低头,求我帮他,他一定是急了。所以,我觉得,他……也很可怜。”
“你想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梦然显然很不满幺儿这段话,立刻伸手去拧他的耳朵:“什么你这样的孩子?你怎么了?你哪不如他了?他打得过你吗?”
“我是说在他眼底我的形象。”小孩子伸手安慰正在暴走的梦然:“不是我这么想我自己。合理推测而已。”
“这样啊,那你把话说清楚!!害得我误会。”
我靠在藤椅的椅背上,盯着清然那孩子的侧脸,说出来这件事后,他并没有释怀,好像还在和自己较劲,自顾自的悲伤着。
等静然睡了之后,我发现西边的屋子还亮着灯,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清然那孩子还在写卷子,见我便问:“大师兄有事吗?”
“没事,看你还没睡过来催你,都几点了?”
“我还有最后两题,写完就睡。”他手边有一摞复习资料,这个孩子很会做规整,小时候家里的画都是他按照流派和朝代分类处理。昊然那个懒鬼什么事情都推给这个孩子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