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也是,他们两个都有了自己的家,只有我没有。”她吐出一口气,这种临近阖家团圆的时刻,总让我和她感到惋惜,也仅仅是惋惜。
我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去想,只要一想,日子就不会好过。
甚至会心疼到颤栗。
“喂。”凉风之中她对我吐露出真心:“郑雨歇。我去我爸那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饭,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好可怜啊。明明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就是觉得我自己好可怜。”
我轻笑出声,鼻尖有些发暖,伸手摸摸她的头:“我了解。”
“其实我是来你这里找安慰的。”她老实交代。
“我知道。”
“我……可以抱抱你吗?”她侧过头,满城的灯光都是我们伤心的背影,我没有犹豫主动抱住了她,冬天的衣服穿得很厚,即使拥抱也感觉不到什么,可是……
“易灵隐。”
“嗯。”
“有家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你知道吗?”
她抬起手勒紧了我的腰,紧紧相拥着,她说:“雪化了的感觉吧。”
“是嘛?”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记忆里没有幸福这两个字,只有无止境的丢弃和背叛,我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试着示弱,不再和心底的悲伤抗争:“我们也会有从冰天雪地走出去的一天吗?雪也会化吗?”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将头靠在我的耳边:“我们离开那里要去什么地方?雨歇,雪化了,我们就无处藏身了。”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只是拥抱着。
奢求彼此身上那杯水车薪的温暖。
大年三十一整天我靠各色试卷度过,大年初一是游戏,大年初二是三本推理小说,大年初三我打开电脑开始看落下的番剧。大年初四我睡了一整天,下午三四点才浑浑噩噩的醒过来,洗漱完坐在沙发上看上个月的《国家地理》说的是西藏。神秘的东西并不能吸引我,直观又美丽的建筑更能吸引我,我太了解我自己。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传来,我转头去看,郑雨扬站在门口,风尘仆仆,他……居然自己一个人跑回来。
“哥哥!!”
郑雨扬甩了鞋子,塔塔的跑到沙发边,整个人都带着一副过年的喜气,老宅的平和没有被打破,他们都停止了报复。
“你来干什么?”
“他们大人打麻将,我一个人没事,就叫了出租车回来。”他长高了一点,爬上沙发的动作很熟练,靠在我身边笑着,小心的保持着一段距离:“我来给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回去了。哥哥,明天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我拿过他的手机,没让他把电话打回去。
正面对着那个孩子,他有些不安的看着我,犹豫结巴的喊着我:“哥哥?”
“郑雨扬,你跟你爸妈回去吧。”
时间之中带着诀别的意味,他没有料到我会说这种话,一脸迷茫的看着我,仿佛虚空的错漏在他的耳边:“啊?”
“你走吧,回去你爸妈身边,不要跟着我了。”
“为什么。”他愣愣的问我:“我惹你生气了吗?”
“不是……”我放下手里的杂志,舔了舔嘴唇,露出浅笑,柔下态度对他说:“你不能一直和我在一起,你应该回爸妈那边去,那边才是你应该回去的地方。”
“我不去!”
他突然从怔楞之中反应过来,如同受伤无力反击的幼狮:“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不回去!”然后他咬牙,怒气和委屈连连缠绕,他质问我:“你为什么把手机关机,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理我,我发消息你也不理我。你为什么不来接我,你说你会过来接我!我一直在等你!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不要他了?
怎么可能,这世上只有别人不要我的份,我没有抛弃别人的资格。
大家都说是我抛弃了我爸,没错,因为即使我不抛弃他,他也一定会离我而去,那我为什么不让他走的潇洒一点,反正我们之间已经破裂成那个样子,我和他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不好吗?
毕竟,事情到那个地步,我还能干什么?
你也一样,郑雨扬。
你有你的家,我没有家。你拥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我没有!
只有你们抛弃我道理,我从来没有抛弃别人的立场。
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生活?”
我困惑的发问,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资料再多我也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和我一起生活,所以我问他:“你在可怜我吗?”
因为被所有人当做活着的笑话,被老宅里面的所有人视为敌人,因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生活,因为我的爸妈各自拥有了幸福,我像个垃圾一样被他们丢弃在原地。即使优秀到让所有人都畏惧,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的存活着。
你是在可怜我吗?郑雨扬?
你一个十岁都没有的孩子,是在可怜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