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然皱眉,伸手去捂自己的眉心。
夏纯一双手伸出去,左右开弓捏住顾亦然的脸颊,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情被她揪出这么滑稽的笑容,心情大好,“好啦,我睡醒了,咱们去冰厂进雪糕去!”
而后的午后,两个人就骑着自行车,一路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飞驰,匆匆掠过那些梧桐香樟的林荫道,一路笑容。
顾亦然坐在前面骑车,她就坐在他对的身后,抱着他的腰。
“你可别摔下去,抓紧我。”顾亦然回头,淡淡地叮嘱她。
夏纯抱紧他。拼命摇头笑:“不会不会!我肯定抓紧你的!”
可是说完这句话,那条巷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顾亦然,了无踪迹。
……
“不是要我抓紧你的吗?你人呢……你人呢……”
她站在那里,喃喃自语。
----“夏纯!夏纯!”
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
夏纯这才回想起来。
噢,那时候的县城,已经被炸平成一片,永远地沉在水库的最下方了。
猛然之间,她就醒了过来。
*
如眼,先是一块纯白的天花板。
夏瑛见到女儿,上去抱着她流眼泪:“囡囡……囡囡啊,你终于醒了!”
夏纯想动,可是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微微将目光侧过去,唯一看到的人只有在自己病床前哭得肝肠寸断的夏瑛。
“妈……顾亦然呢?”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夏瑛的眼睛通红:“他已经被他父亲那边的人带走去国外了,囡囡,你都昏迷了十多天了,妈妈,妈妈以为,你以后可能都醒不过来了……囡囡,妈妈,妈妈……”
夏瑛的话夏纯一句也听不进去。
“……顾亦然去哪了?”她只想知道这个。
顾亦然,是生是死?
“你就不要说这个了,等你好些,妈妈再一件件和你说。”夏瑛抱着夏纯,呜咽道,“妈妈知道,是妈妈做的不好,可是囡囡,你千万不能丢下妈妈啊!”
夏纯喉咙里的话,在那时候全部卡了回去。
她呆愣着任由夏瑛抱着自己放声大哭。
顾亦然被他父亲带走了,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说要她紧紧抓住他的,可是到头来,一直是他在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从来没有说放弃的人,都是顾亦然。
这一次,顾亦然不见了。
他走了。
刹那之间,夏纯好像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能有快乐的时候了。
夏天过完了,他们最美好的那个夏天,已经过完了。
*
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年入冬之后,c市就接连不断地下雪。
一场接着一场。
又是一年除夕夜。
晚上回编辑部站好最后一班岗,等到夏纯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再过几十分钟,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又来到了。
渐渐的,天开始下雪。
迎面的冷风和着微雪铺面打在脸上,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伸出那只冻的有些发青的手,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扯了扯,把一张脸挡住。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夏纯带着厚厚的手套,艰难地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手机。
奈何现在的手机早就换成感温触屏了,夏纯没办法,只好脱下手套,拿手划开接听键。
夏瑛还是那个骂骂咧咧地声音:“……夏纯,你上班就不回家过年了吗?这都几点了,吃完团圆饭就跑出去!赶紧给我回来!”
夏纯仰头,望着天空上零星飘下的白色雪花,笑盈盈地:“我这不是想着加班费嘛,除夕夜的加班费多,加班费多了,我才好给你打压岁钱啊!”
“我缺你那点钱啊?赶紧回来!女孩子晚上少在外面溜达,听到没!?”
夏纯将手机往耳朵边拿开了一点,避开电话里的惊雷。
她一边往公交车站走,一边苦哈哈笑着:“是是是,母亲大人,小的现在就回家!”
夏瑛那边又叨唠了几句,之后才挂了电话。
夏纯摇头无奈地笑,而后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踏雪往着公交车站走。
今天是除夕夜,最后一班车也不知道来不来,但也没办法,只好先等等看。
夏纯坐在公交车站的座位上,抬头,安静看着c市的雪花。
夜幕之下,那一点点的白色就仿佛春天飘散的柳絮一般。
夏纯垂下头。
顾亦然已经杳无音讯九个月。
国外也是过年的,不知道他在国外,过得好不好呢?
自己当初答应陪他一起看今年的烟花,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办到。
到最后,原来自己才一直是那个言而无信的人啊。
夏纯微微叹息着。
这个时候,远处的公路上闪亮了车灯。
夏纯抬头过去,看见自己要坐的车来了,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前走到站台边,一面低头往自己的口袋里摸公交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