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别胡说,这病还能挑时辰吗,如今四哥大安了,才是最要紧的。”胤禩早知胤禟随性惯了,怕四哥不爱听,便出言打断。平日里,几个性格迥异的弟兄们伴在一处,也少不得要他圆融化解各种局面,因而这几位兄长弟弟,倒是多与八阿哥亲厚。
胤禛展眼瞧了瞧胤禩,见他正朝自己眨眼睛,心下微甜,心道:还是八弟最体贴,不似那些混世魔王的弟弟。
而胤禟却不停嘴,继续说道:“四哥大婚之夜失了意趣,弟弟正好物色了几个清倌人,不如送进府来给四哥解解闷。”
胤禛险些没将茶水泼他脸上,急急看了胤禩脸色,八弟可不也正是一脸惊诧。
胤禩倒是极快的收拾住情绪,起身笑道;“九弟方才还在为四嫂鸣不平,怎么这会儿又出这馊主意,你才多大的年纪,小心我告到宜母妃那去。”
胤禟无趣的喝了口茶,委屈道:“可不正是我年岁小,只能窝在宫里,才处处为兄长着想。”
胤禩见胤禟服了软,便不好再说他,转而走到四哥身边,拍着四哥肩膀道:“今日时候不早,我们瞧见四哥无恙,也就放心了,得早些回宫去了。”
胤禛哪里舍得他走,见他手搭在自己肩头,一回身竟是揽住了胤禩腰身,惊得胤禩瞬时僵住。
“呦,四哥这是作甚。”胤禟撂下茶碗,似有几分揶揄道:“四哥这是病糊涂了,怎么抱着八哥不撒手。”
胤禛一时真情流露,却也知不妥,赶紧松了手,见胤禩颇有些受惊般退开半步。
胤禩尴尬的牵出笑容,再度说道:“弟弟这就告退了。”说完,朝胤禟递了个眼色,逃也似的跑了。
胤禛送走两位阿哥,颇有些负气的坐在书房内,任是谁也不见。
回想着方才八弟一派天真烂漫、童真稚嫩,并不似两世为人的城府深沉。再加之那一抱之后,胤禩脸上的尴尬无措,无一不说明,这位八弟乃是此世原装的那位,并未与胤禛情意相投。
胤禛闷坐了一个晚上,心里琢磨起来:异世重生,八弟的年纪比朕小了将近三十岁。如今胤禛寿终正寝回归本朝,只怕胤禩还在那异世中独自空守。
想到这里,胤禛心中一阵锥痛。他不知八弟何时能来,更不知八弟究竟会不会来。
数日之后,病体痊愈的四皇子进宫给皇父请安。而后转去毓庆宫,见过了太子。
自见过皇帝与太子二人后,胤禛无比笃定此一朝正是那货真价实、血雨腥风的一世,因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断然不能有一毫一厘的行差踏错,否则将坠万劫不复之境地。
胤禛思绪万千,正去往永和宫看望德母妃的路上,迎面便瞧见那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胤禩见四哥过来,宫道之上,笔直相通,并无其他躲避之地,便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扬起惯常的温柔笑意,恭谨道:“四哥好,这是要往永和宫去吗?”
胤禛自然是瞧出了八弟的不自在,想必前些日子那一番唐突,果真是吓着他了。于是也只得顺着八弟的话,回答道:“正是,看八弟这方向,也是刚从永和宫出来?”
“嗯,弟弟是来看望十四弟的。”胤禩说起刚满三岁的十四阿哥,眼目含笑,看在胤禛眼中颇为不是滋味。
两人寒暄两句,错身而过,胤禛看着胤禩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心中五味杂陈,泛起无数滋味。
这一世,之于胤禛来说,虽是盘根错节、步步为营,但终究还是让他问鼎了天下。但之于胤禩来说,却是折戟沉沙、明珠蒙尘,独留半世凄凉。
越是看到这少年时意气风发、笑如春风的胤禩,胤禛越发不敢想象今后数年,他这位温润如玉的八弟,将再陷泥淖之中。
胤禛行色匆匆的给德妃请了安,敷衍的哄逗了同胞弟弟片刻,便急急出宫去了。
一回府,便又是书房夜读,依旧是不许任何人打扰。
胤禛负手立于窗前,青年样貌,却是目含丘壑,说不出的深邃老成。
在苍穹渐亮之前,胤禛才缓缓回身,他看了看桌案上那幅数日前写就的“忍”字,抬手将其揉了。
这一世,胤禛不能再忍,不能再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他无法眼见着胤禩再度立于众人之前,成那众矢之的。这一世,他的八弟,不可再重蹈覆辙、黯然消逝。
三世为人,若再夺大位,胤禛誓要护胤禩周全。
转眼康熙三十一年,皇上与诸位皇子阿哥塞外巡猎,胤禩头一次随队伴驾。
这一回八皇子展露峥嵘、骑射俱佳,初得皇父垂青。
胤禛于旁看着,眼见着灵活温润的稚子初长成人,戎装烈马,更添一份英武。心中既是喜爱又是担忧,一腔情深,难以名状。
酒宴间,八阿哥于兄弟间推杯换盏,很快便有微醺之态。胤禛见状,便上前将这人硬生生从弟弟中间捞了出来,省的被这些不省事的兄弟们混灌一气,伤了胤禩身子。
一路晃晃悠悠的搀扶,胤禩几乎是挂在四哥身上,说说笑笑,难得的亲密。
正巧四阿哥与八阿哥的亭帐比邻而设,胤禛把弟弟安顿在卧榻上,却久久不愿离去。
胤禛调亮了烛火,借着光亮将胤禩青涩的脸庞看了个清晰。来此世数月光景,已是相思成病,胤禛忍不住垂下头,眼看着就要吻上那微启的稚嫩朱唇,但动作却是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