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养神中。
时间还早,阳光轻轻笼于他的周身,长椅边上种着的勿忘我健康生长,已簇拥椅脚,开出蓝紫色小花。
容磊放慢脚步,但顾长希缓缓睁开眼。
“早上好。”容磊停在离对方两米的地方,打招呼。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个花园里说话。
“早上好。”顾长希回应,顺道拿出烟来。
他们这群人开会时抽烟已经抽得够凶狠,烟头堆得像小山。
“吸烟太多对身体不好。”容磊开口提醒。
顾长希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容磊,但同时手指挑衅一般继续动作——点烟,吸一口,呼出,一气呵成。
“……”劝说无效,容磊干脆转身去料理他的花花草草。
“容磊。”顾长希叫他的名字。
闻言,容磊停下,回头看顾长希。这是他失忆以来第一次听到对方当面叫自己的名字。
顾长希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你那间老房子,下星期会被zu回收。那里是统一规划用地,推倒重建势在必行。我没有办法保住它,抱歉。”
消息来得有点突然,容磊需要时间消化。
“……不,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了,谢谢。”
13.
小九曾跟他说过,老房子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他在那里出生,也试着在那里死去。
某一天。
时值傍晚。容磊终于站在老房子门前。
夕阳西斜,橘红近血的阳光拖出老房子长长的斜影。
失忆之后,他没有来过这里。
或许他下意识地远离这里。这个地方承载太多,又沉又重,似乎能把人的感情压垮。
容磊打开门。
老房子已没有家具,剩下一个空壳子。
客厅有一扇门,打开,就是院子。
院子里,一棵枯萎干老的树无辜伸着无枝无叶的桠枝,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容磊静静深吸一口气,内心莫名就涌起愁绪、哀伤和无尽的怀念。
这个地方,真的存在于他的心里。
纵使没有了记忆,但身体心灵诚实地告诉他,他也曾存在于这个地方。
失忆,并不等于全然空白地重新开始。他到底需要肩负一些过去。
容磊站在院落中,院墙之外是一辆辆黄色的起重机,无声告诉他这个地方即将消失。
他看着自己所站的地方——不知这里是否当时自杀的确切地点。
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慢慢合上眼?
身后的门“吱嘎”一响。
容磊转头,顾长希出现在门边。
“我见大门开,想着你可能在。”顾长希说话。
“你来这里做什么?”容磊不自觉,语气有点冲。
这也难怪。顾长希怎么跟分手对象说话的,他已见识过。哪怕那与日常无关,但此地此人,再想要当什么事情都没有,不可能。
“这里快拆了,我来看一看。”顾长希回答。
又不是你的房子,看什么看。小九若在,一定这么说。
但容磊只说,“那你慢慢看,我走了。”说着,从顾长希身边走过。
“容磊。”
他明明已记不得顾长希了,看着他时也没有情绪波动。但顾长希一旦叫他的名字,他却周身动不得,一定要停下。
像狗一样。
“……”容磊转头看他。
“你曾问我,是否爱过以前的容磊。”顾长希取出香烟,“我现在让你来判断,我接下来说的,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火柴划过,小小火簇窜起。
顾长希吸一口烟。
“我只爱我自己,但我对你的‘喜欢’逐渐超出预期。我无法容忍你关心你的朋友小九,更无法容忍他和你如此亲密。我对他的蛋糕店使了一点小绊子。我和你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一年,我竟不知时间过得这么快。直至某一天有人暗示要送我‘贡品’,我才意识到,原来已经一年了。我那时没有和你分手,但我周围的人开始传,顾长希找到真命天子了,要定下来了。我突然反感——是么?我要定下来了么?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了么?我之前还出于嫉妒,特意对你的朋友下手。我这样,还是我么?
“你爱摄影,你爱大自然,这种人太恐怖,嘴上说爱我,但时时刻刻准备离开去更远的地方闯荡。我不可以被这种人羁绊,我不可能对你交出真心。在所有关系中,我永远是握有主导权的人。顾长希,只爱他自己。”
烟灰无声掉落。
“……”容磊怔怔看着顾长希,未发一言。
“你已不记得,这个烟盒,是你送给我的。”那个精致的小盒上有一波`波繁复花纹,“你说那是神的指纹,只给最好的那一个人。”顾长希对上容磊的视线,“你对我说过无数情话,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第一句对我说的,却是‘救命’。你在非洲丛林偷拍犀牛角贩子的证据,被人发现,你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跑到车路上来,我刚好坐在车里准备去视察工厂,你一张脸粘在窗上,说‘救命!大家都是黑头发黄皮肤,不能见死不救!’我救你一命,你送了这个盒子给我,说是‘神的礼物’。”
闻言,容磊喃喃,“我不记得了。”
顾长希捻熄烟头,走近一步,淡淡说,“所以我才让你猜,究竟我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或者全真,或者全假?”
14.
顾长希让他猜,究竟他对他所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