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的声音带了疑惑,却并不惊慌。
“殷凤翔深夜打扰,殿下一向可好?”他未掀车帘,立在外头。
“……是你。”声音顿了顿,似乎想着什么,“谁让你来的?”
“在下奉了公主殿下的嘱托而来。”
“她说什么?”车中人平静的声音骤然起了一丝波动。
“她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殿下。”
车中人却不急着接,而是问:“她没有话吗?”
听殷凤翔沉默,车中人有几分黯然,问:“她……还好吗?”
殷凤翔有些惊讶:“公主和亲西羌,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天下人皆知,殿下不知道么?”
“什么!”语声骤然一提,又惊又急,随即马车四壁被一股强大气劲震碎,竟然顷刻间四分五裂地散落,车中人出现在眼前。
他脸色苍白,高贵俊秀,衣冠端整,手上和脚上却亮闪闪的,竟然是被钢链给锁在马车内!
“殿下!”殷凤翔敛眉。手中剑再起,亮光及处,对方手脚上的钢锁应声而断。
这是一柄罕见的神兵利器,雪光耀眼。景王却没有多看一眼,也毫不在乎手脚处断开的锁链。“我是戴罪之身,”他淡淡一笑,月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容上,眉间的黯然清楚可见,“从父皇下旨废我,我就与外头隔绝,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所以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我也不知。”
他低低说完,又问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殷凤翔迎着他的注视:“确确实实。”
“父皇竟然……”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神色复杂,最终嘲讽一笑,“……原来也不过如此。说到底,总归是我连累了她。”他语气转为歉疚心疼。
默然了一下,问:“她让你给我带什么?”
殷凤翔缓缓展开手掌。晶莹剔透的黄水晶发出美丽的光芒。
景王心头一震,直直凝视着这条手串,目光恍惚。
——那次秋会后,他们就不曾见过面。不管谁家宴饮,只要他在,公主绝不前来,不是称病就是称事。就连在宫里遇上,她也不肯与他照面,老远就吩咐绕道而行。
料想她已猜到,也料想难免会落如此下场,可事到临头,心中的难过无法形容。忍不住生出一些暗恨,如果那天没有一时冲动,现在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妹,再怎么样,她不会连见他都不肯。
皇上下旨大选驸马当日,所有皇亲贵族都入了宫。听了一整天的嘱咐和道贺,眼看其他兄弟都向她道了贺,他当然也不能免,摆好笑容走上前,做好了被她冷淡不睬的准备。结果她非但没有躲开,还让他晚宴后等她。
他的心顿时漏跳了好几拍,连话都险些不会说了。整个晚宴期间忐忑不安,猜想连连,自己吃进了什么毫无印象,更没有尝出一丝味道。
抬眼看她,她除了含笑回应皇帝皇后,接下王公们的祝酒,就是默默用餐,一眼也没朝他看过来。
散了宫宴,他在台阶处伫立许久,终于等到她出来。
她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长条盒子,就命身旁所有人到前方等待。
侍从们走得看不见以后,她才转脸,目光很轻地扫了一下他,开口:“王兄。”
说着朝他走过来。
他脑中掠过无数句话,却不知哪句最为合适妥当,最不会令她生厌、使她尴尬、把她惊走。
没待他挑好,她又说道:“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王兄。”把盒子递过来。
他心又狂跳不止。接过盒子,抓在掌心潮热的手里。她不但不对自己鄙夷斥骂,反而……难道……一时激动难忍,猛然握住她的手:“我……”
她的脸立即红了,映着檐下的宫灯,不知是羞还是恼。是啊,他们过了孩提时就再也没有牵过手,连一丝触碰也没有。
她低声说了一句“王兄自重”,就把手抽了回去。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他冷冷道:“王兄还不把东西还我吗?”
心里一凉,自觉丑陋惭愧,缓缓从怀中拿出她朝夕佩戴的手串,上头还留有肌肤的温热。
她一接过也感知到了,脸色更红,不知是更羞还是更恼。转身就走。
回来之后把盒子打来,里头是一幅画,众生百态,绝佳妙笔,正是日落山人的讽世之作,《梦中梦》。
“……想入非非,如沉溺梦中……人生本就大梦一场,可笑身在梦中不自知,心里还编织着美梦……观此画如对镜自鉴……”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心痛如绞。
可笑自己,痴心妄想,为幻所迷,为孽所诱,不过一个庸俗之人,还是一个心地龌龊玷污兄妹情分的无耻之人!
他喝了一整夜的酒,大醉不醒,第二日醉里高烧,就病倒了。
闻听他病了,皇帝皇后、王公大臣都来探视,独独她一次也没来过。
病里消沉,无事可做,把她从前赠与的所有物品搬来,一共几大箱,一件件细看抚摸个遍。
直到最后一件,《梦中梦》。
他手一颤,深深闭了闭眼,镇定心神,重新再看。
画卷上,尊卑贵贱各色人群身陷虚妄,满脸沉溺,却是各个欢喜。
虽然是假的,神情却那么满足。
既然此生本就是大梦一场,何不把这场梦做好些,做圆些?梦都梦了,与其醒来落得个空惆怅,还不如一梦不醒,求个欢喜!
此念一生,他陡然精神倍增,心里说不出地舒畅,好像去掉了一块千斤大石,身上的病立刻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