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挤过来一些。倦得狠,便这么睡了。
到第二日,唐浩青一早起来打点了包袱,叫崔宏去马棚牵马,自己去另一间空屋里查了,东西没了。
便心安理得去牵马走人。
到大门外,崔宏牵了一匹马等他。
“……马呢?”唐浩青问道。
“这不是么?”崔宏道。
“还有一匹呢,我骑来的那匹?”唐浩青问道。
“……昨夜里被偷了罢……不知道,没寻着。”崔宏道。
“一贯……”唐浩青话未说完,给崔宏截了。
“早先朝廷批下买卖,要足二十五贯……一贯便当破财消灾,我……”
唐浩青当他要说再去买一匹,正想嘲他财大气粗,俱是不义之财还当流水。
岂料崔宏道:“我与你同骑一匹罢。”
唐浩青怒道:“马不会压死么!再去租一匹!”
足多折腾半个时辰,崔宏重去租了马来,还买一些干粮炒米,都系到唐浩青马上,都安置妥当了二人才出发。
唐浩青又给崔宏占便宜抱着睡一夜,夜里不翻身,睡得半边肩背发酸。一路上骑着马不住松动筋骨,崔宏又全看到眼里。
到下一城前全是荒芜野地,连个庄家农舍都不见,二人沿路寻平处歇。
唐浩青也不讲究旁的,坐下去干粮袋里寻吃食,崔宏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便在他一边坐下,伸手捏了捏他肩背酸疼处,唐浩青未管他,直顾着寻干粮。
翻了一刻摸着一块大东西,取出来看竟是拿了不知什么叶子裹起来的一只羊腿。
“你这……”唐浩青一手拎着羊腿,不知说什么好。
崔宏道:“另寻的都是些没味的东西……怕你路上吃得嘴淡。”
唐浩青:“……”
唐浩青将烤羊腿取了,皱着眉看一会儿,无从下口,索性拿手撕了肉吃,顺手扯几块递给崔宏,就着饼面吃。
二人吃饱喝足,一条羊腿二人分食倒也正好,剩了些贴骨的肉屑,唐浩青便随手丢在野地里。
唐浩青倒没有快马加鞭的意思,一路上悠悠哉赶马,崔宏跟在后头更不急,二人骑着马晃荡晃荡,崔宏不知怎么便出了神,马镫子扬了扬,一瞥间遮回幼时去了。
崔宏十一岁,按道理已过了发蒙读书的年纪,不去读书,也未有先生来府里。
听季三娘道族中某户的儿子到十一岁,送去选做千牛备身,将来祖上蒙荫的事。
这种好事是轮不到他的。
更可笑的是,他现在给人按在地上吃饭。
一碗给狗吃的剩饭。
旁的少年小儿围在一旁嘻嘻哈哈瞧他狼狈模样,崔举仗着年长他两年力壮些,一膝跪在他背脊上压着,双手拗在背后按住,迫得他趴在黄沙地里,硬要他张口吃脸前一碗狗饭。
崔宏将嘴紧紧闭着,死也不张,崔举便叫崔历与崔庆将他嘴掰开,要把这碗饭塞进他嘴里。
崔宏挣得使力,挣不过三个人,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崔庆拿手掰他下巴,他便甩头想挣开,张嘴去咬他手,被猛地塞进一口馊饭。
一旁看热闹的便又叫好。
崔宏要吐出来,崔举瞪了眼睛道:“你不是杂种吗,该吃狗饭,还想吐出来!”
说着还得意洋洋下令道:“给他再塞进去!咽下去,不许吐出来!”
崔宏便死也不张口,浑当自己是个死人,将头埋到沙土里,动也不动。
六岁的沈重禄急得要哭,挤不进去,大叫:“放开宏哥哥!宏哥哥不吃狗饭!”
一边去扯最外头几人的胳膊腰带,要挤出一条缝去,反被推了一把,险些跟着挨打。
六岁小儿叫嚷哪来的什么用处,众人充耳不闻,全是续着瞧这粗野恶戏。
小重禄眼珠子转一转,想出办法来,大喊道:“我要叫阿娘来了!”
一听要叫阿娘,正玩乐兴致便全失了,本是孩儿玩闹的事情,闹去大人处便无趣了,沈家崔家关系本就匪浅,又是官家人,一会儿闹去自家府上吃家法便要遭殃。
崔举将崔宏放开了,站起来还踩他一脚,道:“先放你这回。”
崔宏筋疲力尽,又趴了一会儿。
小重禄小心走过去蹲下,不敢拉他,叫道:“宏哥哥是不是死了?”
崔宏侧过脸,呸几声把馊饭吐了,满脸灰土再转过来,冲小重禄笑一笑道:“没呢,宏哥哥哪这么容易死。”
说罢用些力气慢慢站起来,将手在衣服上使劲擦几下,将小重禄牵了,稍有些踉跄地带着他慢慢走。
“重禄想去哪儿玩?”崔宏问道。
“饿了……”小重禄道。
鼻青脸肿的崔宏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道:“枣子吃么?我出来时藏了一些给你……”
说罢伸手到怀里去掏,却只掏出几枚压瘪的枣子。
“瘪了……”崔宏懊丧道,方才挨打时候忘了护住。
小重禄盯着几颗枣子咽了咽口水。
崔宏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手里枣子,道:“瘪的也吃么?”
小重禄点了点头。
崔宏浑身上下都脏得要命,只好将袖口翻过来,扯出里头干净的布面,把几颗压瘪的枣子在布面上仔细蹭一蹭,递给小重禄。
小娃儿见了吃的便咧嘴,一手仍勾着崔宏手指不放,另一手接了枣子便往嘴里塞。
崔宏道:“只有……只有这几颗,季……阿娘不给我多的。”
要管崔举的生身母亲叫阿娘,崔宏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也只得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