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娘执灯烛出来,又将灯一一点上。
“怎这时候才来。”金三娘笑道,“喏,那边柜儿上,自己取去。”
唐浩青便顺着她所指处去取。
拿白松木刷一层清漆的木匣子装着,便躺在隔木边上。
唐浩青开了匣子,一支桃花钗盛在软牙绒里,钗头坠下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来,几蕊连垂,真算是一钗尽□□。
金三娘道:“老手艺,瞧着还过眼不?”
唐浩青将木匣合了道:“谢娘子,我阿娘看了定会欢喜。”
金三娘道:“原是给母亲带的礼,还当你给哪个姑娘家作添头。”
唐浩青笑道:“娘子说笑,哪来什么姑娘家。”
“生这么张面目,还能没个相好?”金三娘道。
唐浩青未应对这阵仗,只好道:“……唔,这个么……”
崔宏闷声道:“有的。”
唐浩青:“……”
金三娘便娇笑道:“看么,还不认。”
崔宏道:“同我相好。”
这下轮到金三娘:“……”
金三娘似个了不得人,道:“那也是个相好,哎,不成想崔大寨主不近女色……”
崔宏道:“近女色又如何?”
“还想当个寨主夫人呢。”金三娘作势翻个腕,拉长了声道,“哎……无趣。”
唐浩青给她直白得说不出话,再开口安抚似也不妥。
崔宏漠然道:“你也去找个相好。”
金三娘道:“不找啦,我说着玩儿呢,良人早没,讲了要给他守一辈子寡呢。”
说得轻巧,红妆掩面,唐浩青见她眼里神色,便知不是假话。
金三娘这等风韵,再嫁又有何难,怕是真伉俪情深,交颈难舍。
“要去淮西么?”金三娘道。
唐浩青惊道:“你怎……”
金三娘笑道:“我阿耶给宫中送首饰,给将军打兵刃,不单是个匠人,还是个神算。有幸习得皮毛。”
唐浩青背后发竦,这金三娘说话虚虚实实,倒怕她真能瞧出什么来。
“怕甚,天下能演会算之人多了去了,我郎君金龙战死沙场,你二人如今为平乱而去。”金三娘道,“便愿二位随军得胜而归,能保大唐安康。”
金三娘一番话道来,微微躬身行一礼。
唐浩青张张嘴,舌头打结,那点小聪明俱是油嘴滑舌,这时应对便难了。
到底,还是开口道:“这钗儿钱……”
金三娘笑道:“不是给过了么,走罢,今日关铺子啦。”
二人给金三娘推出门去,便听身后木扇啪地一声合了。
面面相觑一阵,唐浩青道:“……金三娘也是个……”
未想出什么好话来夸,索性不说了。
崔宏也和景,应一声嗯,便道:“走罢。”
二人上了马,唐浩青问道:“这钗儿细致,一夜间……铺里当真只有金三娘一人么?”
“嗯。”崔宏道,“莫小看她手里一把雕刀,你给多少钗儿钱?”
“……整三十贯呢。”
崔宏面色一瞬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唐浩青奇道。
“……没什么……”崔宏道。
唐浩青狐疑看他,崔宏只好道:“……她平日一支素钗儿,要不下四匹绢。”
唐浩青险些跌下马去,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将那清漆木匣掏出来细瞧。
“浩青?”崔宏叫道。
“崔宏。”唐浩青肃然道。
崔宏见他神色严正,便答应道:“什么?”
“我们这可是发了一笔横财啊……”唐浩青感慨道。
崔宏:“……”
唐浩青又道:“……你怎识得她的?”
“……方回中原的时候,去原乡寻你,正赶上兵乱民乱,未寻到你。”崔宏道,“碰上她给流民冲散,又给一伙不知哪里的匪人绑了要卖去……嗯,那地方。”
唐浩青自然是懂的:“你将她救下了?”
“嗯。”崔宏道,“不知怎地到长安来掌了间铺子。”
唐浩青叹一口气道:“……又是个苦命人。”
“苦么?”崔宏问道。
唐浩青转头看崔宏,再想到崔宏身世,便觉得旁人哪里有苦,全天下的苦都给崔宏一人吃了,便道:“……不苦不苦。走罢,唉。”
“嗯,走罢,唉。”崔宏也叹一口气。
到落日时分,二人二马,晃悠悠出了长安城,向淮西去了。
☆、三十三
一路向西去,唐浩青本事,两年便招了不少仇家,又道遮遮掩掩反而使人生疑,不如行君子路坦荡荡。
崔宏总随他意,铁匠铺外头看一眼便定一双刀,背着上路,也不管合不合手。
唐浩青仍在想给到何处给崔宏弄双好刀来,一双没有,一把也尚可,只是崔宏拿好东西不当事,若是再随手丢了……
罢了,先叫他破铜烂铁比划一阵。
二人过路一城便暂住,第二日一早启程,唐浩青吃腻汤汤水水,手里弹几个铜廿子换了胡饼来。
唐浩青递一个给崔宏,崔宏不做声吃了,再递第二个过去,崔宏道:“不吃了。”
唐浩青问道:“犯了水土了?”
崔宏道:“……早些年……吃了几年胡饼……不吃了,走罢,没吃饱带着路上吃。”
唐浩青抹一抹嘴道:“那再吃碗汤,饿着肚子怎同人动刀枪……”
待二人吃过了再牵马上路,路上见了只野狗,只对着唐浩青吠,给唐浩青拣了石子儿打跑了。
唐浩青道:“出了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