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他能够把这些用轻蔑眼光看着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乾隆用指腹摩挲着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神情已经淡了下来:“继续说。”
贾雨村对他这个反应并无意外,这是皇上生气不高兴了的表现,至于这火气是冲着谁的,自然是冲着没规矩的林如海。
贾雨村正色道:“回皇上,微臣有一门远房亲戚从金陵来投靠臣,说起了一桩丑闻,十五年前他老宅临巷一户人家,姓‘林’的,有位未出阁的姑娘未婚产子,诞下一名男婴,因为败坏家风,林家主事的老大人把那姑娘沉塘,夜半把男婴丢在了栖霞寺门口……”
乾隆闭了闭眼睛,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并没有派人多查,因为牵扯到过世多年的惠贤皇贵妃,乾隆受不住真相大白的打击,觉得苗头不对,就急忙收了手。
单从他掌握的消息来看,贾雨村所言不虚,派人去查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不过乾隆知道有人动了手脚,这绝不可能是当年事情的真相,金陵林家并非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算敢把母亲沉塘,也不会敢把孩子丢在栖霞寺,那可不是身世不明的私生子,那是凤子龙孙,皇家血脉。
其中还有很多疑点,乾隆不想深究,他单知道林琳确实是龙种就够了,因此懒懒打断了贾雨村的话:“贾爱卿,朕的今科会元似乎同这桩丑闻扯不上关联吧?”
“回皇上,臣的亲戚直言,那名男婴就是正月初八的生辰,并且因为母家姓林,便给男婴起名为‘琳’,丢弃在寺庙门口时把此字绣在了襁褓中。”这么详细的资料,当然不是贾雨村仓促之中查出来的,他也没有来自金陵的亲戚投靠。
这是荣国府的手笔,花了三年时间细细派人到金陵探查寻访,好不容易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双手捧给了他。
金陵是贾家的根基,虽然这几十年贾家常驻京都,从护官符一事就可看出,他们在金陵仍然有很大的影响力,更何况还有几辈子的世交甄家在金陵盘踞。这条彻头彻底的地头蛇出手,什么样的隐秘之事不可得呢?
乾隆听得心中怅然,爱新觉罗家这一代儿子辈都是王字旁,再想想林琳的“琳”字,他原先并没有多心,只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胭脂女儿气,不是很喜欢,现在一听原来是孩子生母起的,仿若有时时刻刻提醒他不忘当年情谊之意了。
皇帝被勾起了几分愁肠,神色怔怔暂时没有说话,汪由敦便讥讽道:“贾大人那房亲戚真是好记性,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不仅还记得弃婴的名字,连人家的生辰都清清楚楚。”他反正是不信的,谁家出了这种事不是努力遮掩,哪能闹得街坊邻居都有所耳闻,还一应细节都如此完备。
贾雨村丝毫不让,脸上一派正直磊落:“这样的丑闻多少年才能得一见,听过了自然难以忘却。金陵林家也是一方富户,就因为这个举家搬迁不知了踪影。”
真的是举家搬迁……还是被人追杀灭口?乾隆又在发愣,他手下的探子来报,林家姑娘生下男婴不久后,金陵林家一夜之间满门被杀,林家姑娘亦不知所踪,过了一个多月,裹着襁褓的男婴才被丢弃在栖霞寺。尤其当时南方正在闹饥荒,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这下许多大臣都觉得皇上的反应有点不对劲,手下大臣都快要吵起来了,怎么顶头上司一句话也不说?
严格说来,贾雨村这事儿做的没错,未婚生子向来是被人唾弃的,私生子跟庶子比都差了好几截,何况干脆是一个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私生子,这身份还不如普通老农民家养不起才丢掉的弃儿呢。
刘统勋和汪由敦本来有心要保林琳,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因为父亲名字牵扯到避讳之事还有可能革了功名呢,何况是这种丑闻。
两位老大人再欣赏林琳吧,还没到把一个年轻后辈看得比规矩更重要的地步,让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当会元,打的是整个大清的脸面。
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不动声色彼此交换着眼色,等他们交换完了,乾隆还是一声不出。
“皇上?”傅恒作为首领大学士,出列低声唤道,是好是歹的,您得给个说法啊,武举殿试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安排呢,哪里能因为一个小举子浪费这么长时间?
乾隆这才惊醒过来,低头作沉思状又跑了一会儿神,才缓缓开口道:“林海之子林琳,院试得案首,乡试中解元,会试揽会元,朕念其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天资出众,下赏黄金百两,宝砚一方,金、玉如意各一柄,宫缎八匹。”
乾隆慢慢说完,顷刻间仿佛老了十岁,他自己亲儿子有科举做官的资格,竟然还要倚靠在林如海的名头底下。
刘统勋和汪由敦对视了一眼,彼此略松了口气,皇上亲口说了林琳是林如海的儿子,那就自然只能是林如海的儿子,余下小人翻不起波浪。
接下来讨论武举殿试的时候,乾隆一直兴致缺缺,许多事情直接敷衍过去,甩给底下的人自己拿主意了。
能混到这等官位上的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皇上前后态度的巨大转变,等事毕各自回府时,刘统勋和汪由敦就凑到了一块儿。
“刘大人。”
“汪大人。”
俩老头面对面先打了招呼,汪由敦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那个贾雨村竟然能把这样的陈年旧事翻腾出来。”吓了他一大跳,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