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伶仃的两个人相依为命,可是家里的房子却也一点儿都不破败,起码以小时候的眼光来看,也是亮亮堂堂的两间大瓦房,院门还是刷了红漆的大木门。沈云晋记得这两间瓦房是顾东源父母在世的时候盖的,只不过他们有盖房子的钱却没有住新房的命,刚刚搬进来,俩人工作的面粉厂就爆炸了,一共就炸死两个人,名额都落在了他们家。
说起来也真是可怜。
顾东源没在家,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疯了。顾家的厨房是单独盖在堂屋东面的一间小屋,本来就不大,顾奶奶跟苏春华两个人站在里面就更显得满。
于是沈云晋领到剥蒜头的任务之后,就被从厨房里赶了出来,坐在堂屋的台阶上努力剥蒜。
记得小时候沈云晋也跟大多数小孩一样,一让帮忙干点儿家务就委屈得不行,哪里会老老实实地剥蒜,但是现在的他坐在这儿,听着厨房里顾奶奶跟吴春华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和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特有的响声,却打心底生出一种妥帖。
这些细节都是以往的他从来没注意到的,现在再听起来,才突然感觉原来仅仅是这么微小的事情,都在他的人生中打上了亲切的印记。
直到现在,沈云晋还是会害怕自己眼前的所有都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梦醒后他还是那个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穷鬼,但是潜意识里又忍不住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从前。
手里的几枚蒜瓣很快就被他剥干净,沈云晋把蒜放在老太太给他的小瓷碟里,托腮看着记忆里已经快要模糊了的顾家小院,忍不住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真的重生了,原本想要改变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却已经成了定局。
虽然酱菜厂刚刚开起来,但看那些新池子跟缸,也知道爸爸已经投进去不少钱,这时候让他抽身不干肯定已经不可能,所以他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让这厂子别赔得那么干脆。
而另一件事,大概真的有些希望。
虽然世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他一个三十三岁的中年人,就算硬掰,也应该能把顾东源的性子掰到正路上去。
“我这活了大半辈子了,现在身边就剩下东源这么一个小孙子,唉,现在我就想好好地把他养大,等他本事大了,就好好修修他爷爷跟爸妈的坟,这样等我死了,也有脸下去见老头子。”厨房里,顾奶奶的轻叹声幽幽传出来。
沈云晋听着她无奈的声音,想要改变顾东源的念头瞬间就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就在这时候,顾家的大门外突然传来蹬蹬蹬的一阵脚步声,顾东源的声音也早早地就在门外穿了过来:“好香啊!奶奶,槐花汤是不是做好啦?”
话刚喊完,他就已经钻进了院子,当然也就看见了坐在他家堂屋台阶上的沈云晋。
经过刚刚的毛毛虫事件,在顾东源心里,沈云晋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表里不一的坏蛋,蔫儿坏。于是他立刻停下脚步,冲他挥了挥拳头:“小兔崽子,你来我家干嘛?”
“东源!你怎么给弟弟说话呢?”奶奶训斥的声音立刻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顾东源吐了吐舌头,冲着厨房做了鬼脸:“我又没说错。”
后面这句话说得小声,奶奶他们忙着做饭,也没空理会他,也就没再管院子里的这俩。
沈云晋这才得以仔仔细细地把这时候的顾东源打量一遍。
顾奶奶很干净,平时洗衣服洗得也很勤快,但是再勤快也经不起顾东源在外头的一通闹腾,所以顾东源身上的衣服三天两头地都沾着一片片的尘土,就连脸上,有时候都有斑斑点点的灰尘。
但是这却依旧遮掩不了他的灵气。
顾东源的双眼黑得发亮,这种人一般都很聪明,可是顾东源的聪明后来却用错了地方。而且,他的脸也生得好看,浓眉星目,鼻梁高挺,唇形也好看,虽然年纪小,却也已经长成一个帅哥的雏形。后来顾东源死的时候已经20岁,要是光看外表,真得可以用帅气逼人来形容。
可惜也就只有那副模样能看。
现在的顾东源毕竟还只是个刚刚满十一岁的小孩子,看沈云晋一直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多少也有点儿不自在,于是就张牙舞爪地往他身边跑过来:“老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又起什么坏心眼了?”
沈云晋还没来及回答,顾东源的爪子就已经再次爬到了他脸上,使劲地捏了一把:“说!想怎么害老子!”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开始一口一个老子。
沈云晋皱了下眉,刚想开口教训他,却突然想到,这小子似乎从小就是个顺毛驴,要是真的对他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估计不但起不到什么效果,还得引得他炸毛。
他心思转了转,对着顾东源露出个怯生生的笑脸:“我只是看你长的很好看。”
小时候大人们虽然都会常常毫不吝啬地夸奖小孩子的容貌,但是孩子之间对于这一点却是非常腼腆的。估计顾东源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最后只能切了一声,就把捏在他脸上的手收了回去。
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眼里的得意满得都快要溢了出来。
这要是人有尾巴,顾东源的尾巴估计能翘到天上去。
“你其实长的也挺好看,跟个小姑娘似的。”顾东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假装很不经意地对着他夸了回去。
虽然沈云晋不觉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对他来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