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像瘾君子那样贪婪地索求。
前段时间吃过太多的苦,对于甘甜的渴望便强烈起来。
“怎么了,舍不得走吗?”掩饰自己心思的最好方法,就是开玩笑似地反问对方。
沈雁没有回答,亦没有动。
“要不,我们可以一起睡啊,反正床很宽敞。”齐誩像一只慵懒的猫微微眯着眼,故意这么逗他。齐誩有一个坏习惯,在明知道对方已经被他问住的情况下,还会忍不住再调侃一句。反正这一句沈雁肯定答不上话。
如他所料,沈雁果然没反应。
这个玩笑似乎开得有点大了。齐誩“哧”地笑了一声,主动替他解围:“说笑而已。快去休息吧,晚安。”
这时,沈雁从阴影中迈出一步,慢慢走回床边。
齐誩以为他只是回来道晚安的,如果他没有突然俯下身去,双手撑在枕头两侧的话——
感到枕头整个往下一沉的时候,齐誩反而惊得挺起上身,短促地抽了一口气。
很轻,假如对方不是近在咫尺,应该完全听不见。
可沈雁离他太近,近到脸上的轮廓线即使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也能清晰浮现,而且,距离还在一寸一寸缩短,直至呼吸可以直接在两人之间传递,气息吹拂到皮肤上,痒痒的,甚至温度还在。
齐誩下意识躺了回去,膝盖弯起,整个人向后轻轻缩了一下。枕头凹陷得更深,而那两只手臂仍旧纹丝不动。
周围一片漆黑。
灯已经熄了,他躺在床上,而身前这个人的双手正一左一右按在他颈子两侧,是一个无处可逃的局面。
“沈雁……”愕然之下,他干涩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眼睛都不敢眨。
身上的人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只是不动。
“沈雁……”意识到对方可能把自己的玩笑当真了,齐誩终于有些慌,颤声道,“我刚才说笑的。”
与其说害羞,不如说害怕占了上风。
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是成年男人。要说完全没有想过同在一个屋檐下会有什么发展,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在手臂骨折的情况下,第一天晚上就躺在一起,甚至还可能有别的动作,实在……有点超出预期,无法自然而然去接受。
齐誩见他毫无动静,忍不住从被子里抽出一边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手指抵在沈雁的胸口上,是一个明显的抗拒姿势。可能由于过度紧张,手都止不住微微发抖。
身上那个人此时终于动了一下,呼吸一时间停滞,齐誩听不到他传来的任何气息。
接着手上的劲道一松,之前撑住的东西忽然消失,只能在半空中做出一个虚挡的动作——原来,是那个胸膛后退了。
“我知道,”黑暗中,那个低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苦笑,“我知道你是说笑……别害怕,别怕我。”
这么说着,按在枕头上的手随之移开,其中一只转过来,轻轻地贴住齐誩的发鬓,没入一两绺发丝,抚弄,梳理,很小心地安慰着。
齐誩的手愣愣地停留在原处半晌,终于放了回去。
“晚安。”看到他的手收回被窝,沈雁微微地低下眼,沉声道别。笑容有些苍白。
第一次不是隔着网线彼此互道晚安,本来应该是一个很温馨的回忆,可他给这个回忆带来了瑕疵。
双手完全放开,让齐誩可以安心躺着,自己先退后两步,在一个令对方能感到安全的距离内站了几秒钟。然后,他在床前绕了一段远路,选择离床最远的那条路线走向门口。
沈雁离开卧室,轻轻将门阖上,听见门锁“咔哒”一下咬合之后,他有些茫然地从门把上松开手,扶住自己的前额。
其实他刚刚并没有强迫齐誩的意思。
更不会像齐誩提到的那样,真的躺下去。因为他承诺过自己会一直等,等到齐誩点头。
尽管如此,听到齐誩鼓励自己的那些话,心底已经受到触动,又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调侃,临别时忽然产生了亲他一下的念头——只是想亲一下额头,仅仅是这样。
然而事实证明,违背承诺是不行的……自己差点就惹他反感了,不是吗?
想想都后怕,手指也开始发凉。
沈雁默默地甩了几下头,冷静下来,熄灭客厅的灯回到书房内,又在座椅上静坐了一刻钟,终于和衣睡下。
书房的床很窄小,没有多少翻身的空间,他静静地仰躺着,盯住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万籁俱寂的时刻,远处的路灯成为深夜里唯一的光源,隔着围墙送过来一点点隐晦的亮光——可惜这样也无法阻止天花板的白色被黑夜染成灰色。
灰色是梦的颜色,因为回忆是黑白的,而回忆的片断交织在一起,便成了灰。
而人许许多多的梦都是由回忆构成的。
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入睡,那个梦就来了。
久违的梦。梦里的他遁于无形,只是一个简单的摄影镜头,框住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包括那间封闭在记忆深处的出租屋。
铁制的屋门生了锈,终日紧紧闭着。
这扇门只有早、中、晚各打开一次,正是里面住户上下班以及午休的时候。
贴在门上的一个倒过来的“福”字是过年时在地摊上随意买回来的,做工粗糙,到了夏天已经开始掉色,看上去又破又旧,胶带边缘都已经剥落,在铁板上卷起来。
胶带是他亲手贴的。那时候年纪太小,不知道要怎么弄得对称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