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愧疚,特别是舅舅那样心气高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在他那一代人的价值观里面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用物质来体现,并不代表他认为你是一个用钱就可以摆平的人。他只不过……从来不懂得如何去说‘对不起’。”
时间能改变许多事,许多人。人有时候到了一定年纪后才会回头回顾自己一生所做过的种种荒唐事。
“舅舅今年都五十多的人了,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悔恨过。”裘天扬缓缓把话说到底,“当然,世上没有用‘后悔’一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债,只是每个人偿还的方式不同罢了。”
沈雁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裘天扬继续道:“我……曾经听蒲老师向袁老师提起过,说她想招你到她的学校去念本科,然后今天跟归期聊的时候他也说他明年年初要调职到北京工作,你们到时候肯定……要找一个地方住不是吗?”
提到齐誩,沈雁的神情微微一变,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北京租房开销很大,在交通便利的地段更是如此,如果住得离市中心远,每天上下班也很累很耗时间。这套房子的位置不错,出去没多远就有一个地铁站口,而且就在市区内,物业管理什么的都比较完善。”裘天扬这些话说得诚心诚意,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如果你愿意接受……哪怕,只是暂时接受也好,就当租一个不收租金的房子,也可以减轻归期他的负担。”
沈雁的目光放在桌面那串钥匙上良久,终于慢慢伸手拎了起来,握在手中。
不过原则上的东西并不会改变。
“归期他实习期三年,我去读本科的话也是三年毕业。”他说,“三年后,我会把钥匙还给你,之后你爱给谁给谁——”
接着,又轻轻端起那杯水,不作声仰头一饮而尽。
裘天扬看着杯子里的水一点点消失,忽然有些五味杂陈,怔怔注视沈雁的动作直到他把杯子完全空去。
经过了那么多年,想不到沈雁真的有“接受”的一天。
接受了那串钥匙。
接受了那一杯水。
那么,他迟迟没有交出来的第三件东西,这个人会不会接受呢?
“沈雁,对不起。”可能因为那三个字上的心理压力太大,一句话说到后面声音越压越哑,只余下一声微微的哽咽,“过去,所有的一切……对不起。”
说的人如此,听的人却表情如初,仿佛一个局外人无喜无悲,静如止水。
他无声无息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放下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却也是一件有人需要花一生一世去完成的事情。
一个人只有一次一生一世,全用在这件事情上太奢侈了。所以……
“我原谅你。”
他淡淡开口。
末了,他自己也长长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目,肩膀仿佛卸下了什么似地缓缓往下一沉,以一个非常自在的姿势靠住沙发,左手轻轻抬起来放在锁骨中间那枚纽扣上。
这时,他感到身边那个人挨了过来,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肩膀刚刚卸下的重量又加了回去,却不让人讨厌。虽然那个埋在自己肩上的头一边微微颤抖、一边往自己衬衫上接二连三掉一些又烫又湿的东西有那么点烦。
而那个人却不厌其烦地喃喃:“谢谢,谢谢……”
他也轻轻应了一声:“嗯。”
就在这一刻,包厢的门忽然“喀啦”一声打开了,外面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齐誩一怔。
沈雁一怔。
裘天扬也一怔。
谈子贤没有怔,只是一边眉梢斜斜往上一挑。
……这场面,怎么就,那么诡异呢?……明明……不是……抓奸……
裘天扬一时间呆在那里,双手完全来不及从沈雁身上收回来,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谈子贤见他跟一只树袋熊似地挂在沈雁身上,没吭声,只是相当从容地轻轻一转身,冷不丁地张开双臂也牢牢抱住了身侧的齐誩,一副“你能抱,我也能抱”的理直气壮的挑衅姿态,而且还大大方方把头枕在齐誩肩膀上——把“投怀送抱”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裘天扬脸色顿时白了白,一副想叫又叫不出的受伤样。
齐誩本来还被谈子贤这么突然一抱吓得狠狠一个激灵,然而面对裘天扬那张垮下来的脸他又一下子愣了愣,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
沈雁也还在微微发怔,见齐誩笑了,一对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无声一笑。
是的。
他的一生一世也只有一次,与其完全用于“放下过去”,倒不如……用在“珍惜现在”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齐誩没有问他们之前谈话的内容是什么。
记得大学时代一位老教授曾经说过的话——身为记者的第一守则即是“知道该问什么,同时也知道不该问什么”。
他至今深深铭记于心。
两位当事人也双双对谈话内容只字不提,就仿佛之前的三十分钟并不存在一样。但其实只要细细观察一下,还能看出他们俩的眼角都微微发红,是那三十分钟真实存在过的证据——齐誩当然明白那是为什么红,不过在悄悄打量一阵这两个人的神态后,确定他们现在已经平定下来了,便轻轻一笑不去过问。
四个人回到最开始的局面,一边聊一边慢慢喝酒,而且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