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慢慢涌起泪水,哽咽道:“小七知道让公子为难了,可小七……真心舍不得崔郎……”
崔谨心中如被剜了一刀,面上却不好露出来,只得放柔了声音安慰他:“阿七莫急,又不是明日便走了,总能想出办法来。”
胡七垂下头,似下了决心,仰头看住他,轻声道:“小七将此间的店铺关了,情愿追随公子,好不好?公子回金陵,小七便在金陵落脚开店。公子去京城,洗砚斋便开到京城去,好不好?”
崔谨浑身一震,凝视着面前天人一般的面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阿七,你到底是谁?”
美人长叹一声,掩饰似的侧身把玩起一把沉香扇骨,半晌,淡淡自嘲道:“小七……不过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傻子,公子最清楚了,不是么?”
看着他这副样子,崔谨只觉心口那柄刀仿佛被人握住手柄,来回旋拧,将心脏搅的支离破碎,痛不可当。他下意识的将他揽入怀中,低头在额上落下一个亲吻,喃喃道:“好,咱们绝不分开。”
半月后,崔谨离开麓山书院,赴京城国子监求学。
胡七说到做到,竟真的毫不顾惜的收了洗砚斋,悄无声息就失了踪迹。崔谨临行前再来时,只见到绿树成荫下紧闭的大门,上头挂着一把厚实铜锁。
他立在门前发了一会呆,神情有些黯然,却也没说什么。倒是陪同前来的同窗,同情的叹了口气。
待崔谨再次见到胡七的时候,已是他入国子监三月之后。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悄然开出了一间精致的门面,叫做洗砚斋,专卖各种精巧贵重的文房四宝、美器雅玩,虽售价不菲,却因物件实在精细少见,因此不久便在京城的上层文人圈子里流传开来。
崔谨听说得“洗砚斋”三个字的时候,文采fēng_liú的解元公,竟双手微微颤抖,泼了小半盏茶。
国子监一下学,几乎一刻都不能忍耐的,他跨上马直奔朱雀大街,后头小厮差点没赶上,追的魂飞魄散。
大跨步冲进店堂,只见一个熟悉的青碧色纤细身影,周旋在三五买家之间,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整个人仿佛散发着珠光,惹得看货的客人心猿意马,频频将视线转至他身上。
崔谨忽然定下心来,静静立在一旁,拈起一个甜白瓷素纹笔洗,若无其事看了起来。店内小仆模样的人上来殷勤询问需求,被他微笑着三言两语打发了。
终于,胡七从人堆里无意间一回头,立刻愣了一下,一挑眉,嘴角慢慢勾起弧度,蔓延至眼角眉梢,整个人忽然仿佛被点亮了,明媚的……好似这初秋艳阳。
只见他抛下众人,一步一步上前来,抬头看向他,用目光细细摩挲着他的脸,嫣然一笑:“一别数月,公子……安好?”
颠鸾倒凤,抵死缠绵。
这一晚,崔谨没有回府。
京城里行事,总是要比山野中谨慎些,两人从此心照不宣的开始了地下情缘。至于面儿上,则只道崔大学士府上的侄少爷、金陵解元崔谨,与极风雅的洗砚斋主人十分交好,甚至国子监的同窗们到洗砚斋报上崔慎之的名号便能折扣一二。
如此你侬我侬,又是月余。
崔谨心细,不知何时起,渐觉心上人面上笑容日减,背着人时,眉宇间常有几分焦虑。他忍不住,小心的询问:“阿七有什么为难事,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分忧呢?”
胡七犹豫了一下,勉强笑笑:“无事,公子多虑了。”
崔谨并不相信,但阿七不肯说,他也就体贴的不追问了。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胡七心事愈重,人也憔悴了三分。他终于按耐不住,板起脸,追问原因:“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七手中握着一盏湘妃竹巧雕的四君子杯,杯中茶水已经凉的彻底,他却恍若未觉,失魂落魄的抿了一口,抬头望向他,目光中有胆怯有期冀,声音也有些颤抖:“公子……心中如何看待小七?”
崔谨怔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崔谨钟情阿七,愿付余生。”
胡七一愣,慢慢的笑了,眼中却落下泪来:“若是……”后面的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崔谨目不转瞬的盯着他的表情,半晌,忽然笑了:“阿七若是江洋大盗,说不得,也只好抛下一切,随你流落草莽去了。”
美人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深呼吸,放下茶杯,思量纠结半天,终于轻声道:“小七眼下有一难,过不去的话,便是性命之忧。公子……本是连中三元极尊贵的命格,阿七欲求公子荫蔽,可是……怕会损了禄命,甚至……伤些寿数。”
崔谨面色不动分毫,只是深深看着他,许久,忽然笑了:“实不相瞒,我心中一直埋有疑惑,阿七这般慧诘婉媚,本就不似凡间生灵……”
胡七猛地一震,有些狼狈有些惧怕的望着他,面色一下子惨白。
崔谨叹口气,轻轻将他搂入怀中,在背心安抚的拍了拍:“傻孩子,该怎样,就去做吧,不用顾忌什么。”
怀中人揪住他衣襟,眼泪簌簌而下,哽咽着张了张口,却终于没有多说什么。
月余后的一个雨夜,京城罕见的雷电交加,狂野恣肆,直如席卷天地之势。有积古的老人,看着这番架势,心有余悸念叨两句:怕是天雷要收妖祟呐……
洗砚斋后宅里,崔谨面色凝重端坐堂中,怀中抱着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胡七。
惊雷闪电一个接一个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