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捧心道:“一点也没有?不能吧。虽然我估摸着你已是强弩之末,那也是拿出命在拼的。就无论谁来,也不敢保证说你那三招就一定可接下。”
罗宛道:“多事。”
应天长不以为意,笑了笑,又道:“总之,做错了事,或许只能自尽以谢了;然而惭愧的很,我是怕死,怎么也不想死,就只能想,有没有法子挽回。好像生了毒疮,若能剜去,当做从此没这事,就是重获新生。为此很急切,做了很多事,做事之前,百般考量,心想要做好的事,要做对的事,却根本没那么分明,可能南辕北辙,错得更离谱。……才明白如果是毒疮,就早扩散到血肉里,是剜不去分不开的。利滚利,欠越多,到最后反倒成舍得一身剐,竟没什么好愁的。”
罗宛不语,过了一会道:“人都是如此。”
应天长仰头看着他。“你也如此吗?”
罗宛道:“我怕一错再错。”
应天长大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南是北了,你却觉得跟我一处能不错!”
罗宛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应天长喃喃道:“你竟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塾里逃学时光。”
罗宛不理会他兀自发散,单刀直入。“那五样东西,就是你找到的让前辈苏醒的方法吗?”
应天长垂下眼道:“是。”又说:“什么方法?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算好的。如今这一线希望也被我自己毁去。十年奔波,——说这些什么用。总归是全完了。”
他语气称不上沮丧悲愤之类,绝望也没有,只如同灯中虚虚跳动的火焰,温柔而空洞。罗宛突然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又——”
应天长道:“又什么又。我昏去还来不及。我若是师娘,将心比心,不打死我自己不错了,反倒要让你来关照我。我拿什么脸去——”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摇摇头,想笑,又笑不太出来。那烛光遥远微弱,鞭长莫及,发梢显得凌乱干枯。罗宛心中一动,轻轻向他逼近。温热的气息袭来,应天长下意识往旁边一侧头,罗宛皱眉看着他。应天长随口辩解:“……一嘴血啊我。”
罗宛道:“我竟不知你这么爱干净。”
应天长咳嗽:“我是怕你爱干净。”
罗宛看了他一会,盖棺论定的道:“可见你心里没我。”
应天长擦汗道:“那什么,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罗宛哼了一声,拂袖起身,吹熄了那烛火。室内瞬间暗了一下,又慢慢清晰起来,原是残月已沉,曙光微微透露,虽然秋季清寒,总是阴沉的要命。应天长打了个寒颤,仿佛灯这一灭,将热度也带去了。他看罗宛向屋外走,不由问道:“好友?”
罗宛并不回头,只道:“你天亮之前休息一下。还是想现在就起来?”
应天长一想到明天(其实现在已经是明天),几乎有种就此长眠不复醒的冲动,勉强把这股呕吐感压下去,又问道:“那你呢?”
罗宛道:“我睡了半日了,还不够?”
他一句接一句尾音都是诘问,应天长心里实在忐忑,只得道:“那什么,你过来。”
罗宛转过身。“嗯?”
应天长道:“嗯什么嗯,你先过来。”
罗宛眉梢一挑,还是走过去,在床边就站住了,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看他要怎样。应天长是始终感觉自己象做错什么事,把心一横,直起上身,鼓起勇气,闭上眼凑近去,怯怯的在他嘴唇上极轻极快的碰了一碰,赶紧分开。睁开眼睛,心还在怦怦乱跳,看罗宛面上仍是平静无波,不由泄气道:“我以为你会高兴。”
罗宛道:“胜不骄,败不馁。”
应天长恨恨道:“我后悔了。”
罗宛道:“晚了!”
应天长眼前一花,是罗宛反客为主,把他又压回床上,一只手撑在他颈侧,另一只手将他下颔一擒,低头就噬咬下去。他动作称不上客气,应天长嘴唇被撕扯的生疼,一边奋力抵抗,一边怒道:“有人敲门!”
“让他敲。”
应天长急的直上火。“要是我师娘怎办!”
罗宛略作停顿,侧耳一听,赫然十成把握。“不是你师娘。”
应天长:“废话,要真是我师娘你这时候早飞出去七八丈远了!”
他俩人正不分胜负,敲门声眼见无望,终于消停,随即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不得不打断二位,实在万分抱歉,不知可否听在下说几句?”
☆、章十 尘如锁
这人进来之后,只走了一步就站住,举止毫无波动之处,可见他就非常的见过世面。
如果考虑到他跟两人都认识,就更能体现此人的深沉稳重。
二人都是面无表情的瞪着他,虽然倒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太不合时宜。罗宛早已起身,又静静的在桌旁站成了一块修长的磐石。应天长则保持着坐姿,胸前还抱着被子,定定的看着来人。
他突然笑了;景色霎时生动,屋内灰黑板滞的空气开始融化。“李掌柜,别来无恙?”
李掌柜如同任何一次见他们一般,恭恭敬敬的低着头。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相貌在记忆里一向很模糊,二人都不能马上就认出他来,应天长更是已经调动起全部神经搜寻细枝末节,却无论如何不能想起他的名字。
“托公子的福。”
应天长指了指桌边的圆凳。“坐吧。难得掌柜光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