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觉得自己说出这番话,略有些正经严肃了,江夏轻摇团扇,言语间又流露出素来一股游戏人生的作风:“再如何算,都是独自一人活得自在快活些,何苦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拴于一人身上。即便有些需求在所难免,府中养几个面首总能解决,且面首越是更迭越是年轻,伴侣却越是陪伴越是衰老,又怎是人生乐事?”
唐潆被她大胆外露的话惹得追悔不已。早知、早知就不将话头引到这处了,说好的古人矜持内敛,江夏画风不对啊!
还是……还是阿娘好,再如何好笑之事,她只温煦平淡,易使人倾心。她看向太后唇畔的浅笑,自己亦是低头腼腆笑着,心中如是想道。
幸而夜色已近,江夏约莫片刻便要登车驾出宫回府,否则这浑话还不知说到几时。
汤药喝完,唐潆放下药盏,又命宫人呈上解苦的蜜饯果子。她嗅闻汤药,能辨认出几味药草味苦,每碗新盛的汤药,她又必先亲自尝过,小心至极。故而她知这汤药有多苦涩,闻着便恶心,味道更是难以下咽。
果盘摆在食?*希触手可及,无需别人喂食;
喂汤药喂惯了,唐潆下意识地伸手入果盘内拿了一片蜜饯,随即她顿了顿,又放下那片蜜饯。她看向太后,只轻声道:“阿娘,您吃片蜜饯,解解苦。”她想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但她亦熟稔她的性情,即使眼睛不便,但决不愿自己就此沦为软弱无能之人。
“好。”太后唇畔笑意不减。她并未立刻伸手去探寻,适才宫人将果盘呈上时,她静心倾耳去听,料想该是置于靠近她一侧的食案边缘。凭此一点,她方探手摸索,素洁白净的手一点点地伸向前,透出股令人见之难过的小心谨慎。
江夏于心不忍,便欲将果盘再往前推一推,方便太后够着。春日,她穿薄衫,又执团扇,眼下团扇忽没了风,更仿佛有脂粉味儿欺近,太后略一顿,释然地淡笑道:“十一娘,让我自己来。你总不能次次帮我。”目不能视,倘若再松懈懒怠,彻底依赖于人,日后定是废人一个了。
江夏闻言,这才犹豫着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
唐潆在旁看着听着,心如刀绞,牙根咬得发酸,终究忍不住心疼别开脸去。她望了眼殿中漏壶,尚有一刻,便可唤医官将裹缠眼睛的白布拆下。敷药所费,分明只是一个时辰,却仿佛已度过半日,眼下尚且如此,日后当真双目渺渺了更该如何煎熬?
江夏见此,恐殿中气氛又转似前阵那般灰颓,忙沿着方才的话头,向唐潆谏言:“陛下如今大了,整日秉政,难免过于严肃,失了享乐之道。不妨趁春日,择时入我府中‘赏春’行乐?”
江夏素不沾手朝政,但驸马薛阶是朝臣,夫妻二人平日少不得聊几句朝事,御史死谏唐潆册立皇夫纳赘侍君之事,她亦知。江夏虽行止怪诞,于大节处却十分明理,天子无子无嗣岂是小事,哪容得皇帝拖延婚事。
她只以为唐潆是居于深宫,因肩挑重担一日不曾懒怠,兼之太后管束得严,是以见的美色少了,未能动心。
唐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