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耷拉了,揉揉鼻子又说:“那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姨娘是给卖去……作娼,只会伤心难过,后来明白姨娘乃是陷入灾厄,再去找她,可找不着了。”
他专心致志地跟铁手吐露心中的委屈,听者却越发觉得不对。
“我有冒昧一问,”铁手等莫舟流和阮宓秋都默许了,继续道:“若我未猜错,你二人可是至亲?”
按着追命猜测,阮宓秋才是莫舟流的亲生母亲,铁手也认同,但是这晚看多了两人,他忽然觉得无端怪异。莫舟流对阮宓秋亲密非常,也十分敬惜,可是唤她姨娘又无半点犹豫不愿。
他敬她爱她,怎么竟还能同时不在乎她?
这道不明的感觉使人不快。
莫舟流呆了呆呢喃道:“先父有六房妻妾……”
阮宓秋却直截说:“舟流是我的孩子。”
恰在此时,追命和严沨涯各有一只脚踏进了门。
——他俩还花了些时间,才问出来莫舟流铁手和阮宓秋在这间屋里。
严沨涯听见那句话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莫舟流。其他人都没有惊讶的神色,他蒙着水光的眼睛瞧来忽然很有些可怜。
他哪会想到,年纪看着不大的阮宓秋,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呢?
莫舟流看到严沨涯来,立刻惊喜道:“严兄!”他刚喊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叫人家牵扯进了麻烦事,便又歉疚地唤了一声。
严沨涯没理会他,视线仍锁在阮宓秋脸上,傻傻地看了一会儿,才慌张道:“在下…在下先告辞了!”
“哎?严兄!严兄!”莫舟流没将他喊住,看着严沨涯慌忙跑出去的背影,奇怪嘟囔道:“怎么这就走了,不吃饭吗?”
追命瞧瞧阮宓秋和莫舟流,想起严沨涯说到阮宓秋时的模样,默默以探寻的目光与铁手对望一下,铁手摇了摇头,起身走出门外。
阮宓秋当着他总是不露真容,反而在追命面前看来更直白;至于严沨涯,那备受打击的明显样子,也许让他这个眼下对阮宓秋了解更多的人来劝更易。
铁手追到严沨涯时,他正找了个家丁引路,要离开泉帛山庄。
“严小兄弟,慢着。”
严沨涯盯着铁手瞧了几眼,恍悟道:“铁手二爷?”
铁手明白他已知晓自己二人身份,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也点头和笑道:“我是铁手,你跑得这样急,我还想问问你跟何许人追凶的事呢?”
严沨涯一滞,对着铁手满脸的和气宽慰也说不出话来,只咬着牙跟自己较劲。
铁手见他如此,便又说:“你看阮姑娘好,也不过是因为她模样标致,现在她还是那个人,你心里已当她又污糟又样丑了?”
“没有!”严沨涯急喝出口,而后收回声音辩驳道:“她是…她是好的。”
“那为何唐突跑走?让姑娘家如此窘迫,可不够体贴了。”
铁手挥手驱走了家丁,引着严沨涯就在脚边的一处台阶坐下,严沨涯让冰凉的石头一镇,才好歹冷静下来张口说话。
“……我是给吓着了,所以才逃,可是也没逃走…我喜欢她,却得不到她了。”
铁手皱眉问:“此话何解?”
“她愿意为哪个幸运的男人生孩子,一颗心想必早交出去了,我就算能日日痴缠着阮姑娘,也永远没法令她属于我。”
铁手眉头皱得更深,摇头道:“你这就错了。”
“我错?”
“感情一事,我是旁人原不该多嘴,但别的不论,阮姑娘身世凄惨,经历了诸多磨难,生不生孩子哪由得她做主?还说什么属于不属于的,倒不如画幅画去爱,非但永远属于你,还能到处跟着你的。”
严沨涯听着铁手的话,露出深思的模样,手也不由自主地扣着石台边沿敲打起来。
他想了许久,才将头抬起来,望着天边淡青色的月亮出神。
紧咬的嘴唇在夜色下有些发青。
铁手站起身来,背着月光居高临下地面对严沨涯。
“话是如此,怎么听还是看你,明日午前我们就要离开。”
*
追命见铁手一个人回来,暗暗叹了叹,继而笑道:“我刚才还在问庄主外面树林的奥妙,今遭在里面差点吃了苦头。”
莫舟流显然仍不知道严沨涯为何匆匆告别,听追命提起这话,只是爽朗道:“二爷,您知道三爷怎么出来的么?竟然是飞出来的!我爷奶肯定没想到他俩苦心布的阵能用这样破法!”
铁手省然,顺势问道:“少庄主可知道莫老庄主当年因何植造此林吗?”
莫舟流鼻子一皱,微带犹疑地点点头:“我们家看的这病,听我爹讲从前就有人说三道四,说还不够,有些闹事的竟然号称着为民除害闯了来,我是想不明白,爷爷治病救人怎么却被看成这样……”
他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满目思虑地坐在那发呆,追命等了一阵见莫舟流不再说下去,便望向铁手无奈笑了笑,轻轻咳道:“泉帛山庄慷慨为善,这百年来救助过的人数众多,公道自在,我却没想到老庄主除去医人,还有布阵的本事。”
莫舟流醒过神来,摆手直笑,道:“爷爷出力少,那什么角参龙虎阵听闻是奶奶嘱意修造,奶奶可厉害呢,不愿人来烦就有办法不叫外人随便进来。”
铁手一听,沉声问道:“敢情少庄主也不通晓这阵法么?”
莫舟流摇摇头,不经意瞥了阮宓秋一眼,笑笑说:“奶奶教了爹,爹还没来及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