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奇怪的地方,看见一个蛮正常的人,反而愈加奇怪了。
追命还是想往对岸看看,可那般宽的江水,凭他的轻功也不保证飞越得。
这时追命发现一座桥,于是他便走过桥去——横跨江面呢,好长的桥——径直奔向了坐在光秃秃河岸边的那人。
靠近些才发现是个小小年纪的少年郎,说小自是比着追命年至不惑的岁数论的,实则约也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那少年人一手撑腮,一手拎着根柳枝往地上扫,腿也垂在江岸,他脚上一双皂色靴子已给打**。
月辉泛白晃眼。
追命在远处就瞧他衣着光鲜,这时离他不足五步,更看出那一身衣服的精贵。
可是柳枝?……这大江两岸绵绵不绝的树林,绝非柳树。
“小哥儿,莫要坐得那么靠水,小心跌落去。”
追命说的是真心话,却也指望自己一张笑起来的脸能让那少年卸除点防备。
他有些极重要的事情须打听,头一件就是,这是什么地方。大概是让方才林子里的气迷障了,追命怎么也想不起眼下身在何处。
“无妨,我不怕呢。”
少年回头来看着追命淡淡一笑,把那人生生笑愣在原地,两人间最后三步的距离是再也没能缩短。
“二哥?!”
从气度到表情,从眉眼到姿态,分明是铁游夏。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
追命瞪直了眼,紧皱着眉毛还不忘掐自己一把,半点都不疼,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一场大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准咧!
少年的铁游夏抱有歉意又略微尴尬地说道:“这位大哥怪风趣,我这小年纪……”
——哪可能有这么老相的弟弟。
家里一直教育铁游夏要替人着想,再者他本身也思虑周全,年纪虽不大,说话已晓得点到为止。
但又有哪处不对。
原本温和的铁游夏忽然笑起来,嘴唇弯出一种极之狡黠的弧度:“找见我之前,你担了惊受了怕吧?”
他这么一说,追命突然反应过来,早先光怪陆离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然变了。
耳边有江风的呼啸声响,天上一钩新月,夜幕挂满了成簇或是成行的星子,就连江水也迎着月色奔流,闪出粼粼的光,漆黑之处又如同墨一般。
夏夜,皓月,清风。
良人,——虽然年纪还太小,但总归是同个人。
极好的时光,追命对着铁游夏又复闲雅的眸子盯了半晌,抱起胳膊轻声笑起来,愈来愈大声,直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
真太不公平,要说也是自己的梦,却造了反向着那人。
他走到少年身边,一晃眼间竟已坐下,又拿起葫芦来咕咚咚喝了几口,然后才伸个懒腰,躺倒了去。
“你叫什么名字?”
“铁游夏。”
“那你晓得我是哪个?”
“知道,崔略商。”
如此便好,大家既都识得,说话也方便些。
“家中亲戚待你不好吗,怎么一人跑出来了?”
“那倒不是,他们很照顾我,只不过我想自己闯闯,”铁游夏笑了笑,又说:“总不能老赖着人家。”
“学过武吗?”追命忽然改了趺坐,正色问道。
铁游夏点头:“只会些拳脚功夫,内功却不行,粗浅得很。”
追命捏了捏下巴,颇热忱地提议:“我认得位高人,玄功出神入化,你愿不愿随我去拜师?”
若是尽快送他去找世叔——凭自己的本事想必寻得到,许能赶及过两年去保护庄主。
然后便又能遇见了。
哎,一场梦而已,这样认真岂非太可笑。
铁游夏带着和气的表情踯躅了一会儿,笑问:“功夫练好有什么用呢?”
“好处多多,抱打不平不至于让人薮平了,想救人时能救,想帮人时可帮,遗憾会少些,”追命喝口酒又笑道:“最末也能强身健体,活得长久点。”
“我能帮人,还能救人?”
“能!连我的命都要靠你来救。”他明知是在梦里,说话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了。
“崔大哥是在说笑哩,这么俊的身手哪要我救。”
咦,他又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