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迫重返起点,永远在重新出发,永远没有将一条路从头走到结尾,他活在一团未知数里,活得一团窝囊。
想到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入冬的第一场雪悄悄到来,这个小村庄是他在这个山里的最后一站。
早上才刚离开一个山民的院子,一出门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摔得仰躺在地上,尾巴骨不知磕在什么东西上,一阵钻心的疼,半天没法儿动弹,给他摔得心里直骂娘:“……操!”
他住的地方是一处从山壁上凿出来的窑洞,一连三间,屋主人是当地的老村长,也是当地民办小学的校长兼唯一的老师,数学语文全包,还是个光棍,不是鳏夫,就是纯光棍,一辈子没摸过女人的手。
早上晨起去井里打水的老村长听到门外的动静,溜着小碎步跑来:“大兄弟哎我的大兄弟!”
急忙把两条胳膊从腋下穿过来去扶他。
邵一乾借着他的手站起来,眉毛拧成了一团疙瘩,冲锋衣跟冻僵了似的“刺拉刺拉”响,他一手捂着自己尾巴骨,一边身残志坚地往外蹦字儿:“别动别动……我……操……”
老村长一辈子以教书育人为本,最听不得脏话,当下扬起巴掌又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吹胡子瞪眼睛的:“该!”
邵一乾杀猪似的“嗷”了一声,嘴里涌出一大团白气:“疼!”
老村长扶着他又回到屋子里,叫他脸朝下爬在土炕上,也不敢瞎捯饬,一路小跑喊来乡村医,乡村医上手一摸,把手一摊:“尾椎轻度骨裂,老实呆着吧,哪儿都甭去了,养几天就没事儿。”
又给他凑出来一副双拐,留了些消炎药。
“我看你也甭走了,眼下再过几天儿就要过年了,你找你那妹妹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我再帮你问问,要我们村儿没有,这个山里估计也找不着了,伤养好了就快走吧。”
老村长有一杆和他爷爷类似的烟斗,老村长抽烟斗的模样和他爷一个德性,有一拼。
那真是没办法,歇着吧,天公不作美,他想。
老村长每天雷打不动地都会去小学上课,邵一乾闲得蛋疼,拄着拐杖跟着老村长进教室,站在教室后面,跟七个豆菜芽儿一起念“鹅鹅鹅”,还挺有意思。
那七个豆芽菜里有一个十分调皮的小男生,成日里揪小姑娘小辫儿,跟他小时候一样欠管教。被欺负的小女孩却十分野蛮,课间丢沙包的时候,每一下都丢得十分刁钻,堪称稳准狠。
邵一乾就靠在国旗杆上看他们你追我赶,渐渐看得有些厌烦,跟村长招呼了一声,扶着拐棍出了一个石墩子垒起来的校门。
整个村子只有村口有个小卖部,里面的烟不是假的就是过保的,邵一乾不介意,揣了两盒,又慢腾腾地往回返。村口有老人家在树下打麻将杀时间,他上去看了两圈,看得百无聊赖,在一边的石磨上歇脚,心里十分突兀地想:老村长这么热情待客,别是盯上他口袋里揣的十来万块钱,打算谋财害命了吧?